第79节



谢珽则去寻阿嫣。

……

激战之后,官驿里满地狼藉,阿嫣藏身的屋中也散落了不少箭支。刺客知道谢珽携了女眷同行,趁乱搜屋欲挟为人质,也有找到这里的,被陈越尽数摆在屋里。

此刻薄云遮月,内外皆是杀伐痕迹。

谢珽瞧着屋中无碍,暗自松了口气,躬身拉开柜门。

阿嫣听着动静,立时探出脑袋,“夫君!”

“没事了。”谢珽知道她的担忧,伸手欲扶她起身。

后半夜月光渐亮,透窗而入时铺了满地银霜,将地上横躺的刺客照得分明,亦清晰照出他身上的斑斑血痕。

这样的场景阿嫣不是没见过。

但入目时仍令人心惊。

她强忍着腹中不适将谢珽上下打量过,瞧他身上有伤,大腿处的衣襟也被血染透了,不由急道:“受伤了,得赶紧敷药包扎。”

“好,先出去找地方。”

鏖战之后,这个院落显然是没法住了,近处也没什么农户院落。不过官驿的人被这场激战吓得魂飞魄散,早就跑了个干净,稍远处未被血色沾染,还是能住人的。只是阿嫣这模样,分明还是畏惧这些争杀夺命的事,他瞥见柜中还有玉露拿着要浆洗的衣裳,随手扯了一件,丢在她头上。

而后,躬身将她抱了起来。

阿嫣下意识去扯,怕谢珽负重后流血愈重,忙挣扎道:“你受着伤呢,快放我下来。”

“别动!”谢珽低声,“我带你离开。”

低沉的声音如同命令,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他还爱屋及乌,吩咐陈越,“带她们出去,别乱看。”

这样的叮嘱,分明是屋外场面太过惨烈。

阿嫣明白过来后,没敢再动,只将手臂攀在谢珽脖颈上,尽力挺起腰肢,免得让他受累。

熟悉的血腥味穿透薄衣,又一次扑在鼻端,她的腹中仍旧因着味道而不适,却似乎没从前那么害怕了。青丝仍旧披散,身上纱衣单薄,她默默将脑袋埋在谢珽怀里,不敢想象方才激战中的惨烈,念及谢珽上次的满身伤痕,和方才的斑斑血迹,只觉得心疼之极。

刀剑争杀之事,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似乎永远无能为力。

甚至还要占着陈越保护她。

末了,为着这份闺中养出的胆怯,还要谢珽这样细心护着,以负伤之躯,抱着完好无损的她走出战场。

脚底下肯定尸横遍地,血色染透。

对于任何闺中娇养长大,惯于书画音律、风雅娴静的女孩子而言,那都是噩梦般的场景,莫说去夺人性命,多看半眼都不敢。

阿嫣也不例外。

但她终究与寻常女子不同。

她是谢珽的妻子,不论往后夫妻俩会走向何方,她如今仍是陪在一方霸主身边的人。此刻只是刺客的夺命争杀,回京后还会有朝堂争斗的暗涌,哪怕不见飞溅的血色,仍牵系了万千百姓性命。

而她的良心和竭力克制却仍生出的对谢珽的情意,不会允许她袖手旁观,或许还要出力帮他排忧解难。

许多事,纵然害怕,也还是得面对。

更何况身边还有谢珽。

她早就不是被抱在怀里,被徐家祖父护在身后的小女孩了,这世间局势变幻,给她的也不止有风清月朗。

阿嫣的心底里无端生出些勇气,轻轻掀去蒙在头顶的衣裳,明澈双目望向谢珽时,藏了坚定而勇敢的温柔,“夫君放我下来吧。有你在旁边,我不会害怕了。”

她的手轻轻攥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裳。

谢珽微讶,“不怕夜里做噩梦了?”

“有夫君在啊。”

这男人披荆斩棘坐镇一方,只要有他在身边,那样坚实而温暖的怀抱,足够驱散一切畏惧。

阿嫣伸手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在谢珽微微俯身时下地站稳,而后紧紧牵着他的手朝早已跑空的院落走去。始于本性的恐惧被她竭力压制,清冷月光下,目光瞥见满地的血色与断剑、箭支时,无端勾起了元夕那夜的回忆。

那个时候还有司裕帮忙。

她握紧谢珽的手,试图拿说话来分散走在血泊中的恐惧,喃喃道:“若是司裕还在,肯定能帮个忙,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

极低的声音,仿佛随口喟叹。

谢珽原本还为她的胆气颇感欣慰,闻言神色微微一僵。

她这是在思念吗?

思念那个为她奋不顾身、舍身忘死的少年?

第62章 玩砸 在她耳梢轻轻啄了下,“骗人。”……

月光照着满地狼藉, 谢珽不自觉瞥向东侧廊下。

——司裕方才就被抬去了那边的空屋,由暗卫给他敷药处理伤口。那个少年沉默执拗,非但在今夜出手帮忙, 之前的两三月间, 其实也一直潜伏在魏州城,并未远离。此次回京途中, 他也不远不近的默然跟随,如影随形而无声无息。

却又在激战时毫不犹豫的上前帮忙, 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为保护已经嫁为人妇的阿嫣。

孤独又执拗, 凶狠而拼命。

要不要告诉她?

一股酸溜溜的感觉蓦然涌上心头, 让谢珽生出种自私护食的冲动,想将司裕藏起来, 再勿令阿嫣想起,从此相忘天涯各自安好。反正司裕潜藏行迹,只要他不说出来, 阿嫣很难知道。

但若真的这样做,未免太过卑鄙。

毕竟, 司裕固然对阿嫣有着超乎寻常的忠心, 却从未有越矩之举, 无论是出于年少懵懂还是心存顾忌, 言行皆十分坦荡。

身为杀手, 长在万云谷那样的地方, 能走到今日殊为不易, 阿嫣于他而言恐怕是这世间唯一的朋友。

直率而孤独的少年,伤之何忍?

男儿昂藏立于天地之间,胸藏万流, 气吞河山,更不该以偏狭之心骗取夫妻情分。

谢珽瞥着阿嫣神情,强压住胸口那股难言的酸意和窒闷,抬手指着廊下屋舍,道:“司裕已经帮过忙了,这会儿在那边。”

“他竟然回来了?”阿嫣打死都没想到消失许久的司裕竟会出现在这里,闻言几乎目瞪口呆。

谢珽颔首补充,“也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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