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股从地道中喷涌而出的煞气，与陈十三之前遇到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尸煞之气阴冷，伥鬼之气怨毒，画皮妖之气虚幻。而这股煞气，却带着一种……一种活物的、充满了生命力却又无比邪异的腥甜气息，仿佛是一头沉睡了千百年的巨兽，刚刚打了一个哈欠。
陈十三只闻了一口，便觉得头晕目眩，腹中翻江倒海，连左眼那空洞的眼窝都开始剧烈地跳痛起来。
“是‘活煞’！”瞎眼说书人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那只完好的耳朵微微抽动，像是在倾听什么，“不对……这味道，是‘肉芝’成了精！他娘的，这张家祖上是盗墓贼不成？竟然敢把这种东西养在自家宅子底下！”
“肉仙？”陈十三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扶着供桌勉强站稳，“那是什么鬼东西？”
“《抱朴子》里提过，肉芝者，万岁蟾蜍、千岁蝙蝠、万岁灵龟之属，食之可长生！但那说的是天生地养、吸日月精华的灵物！”石翁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可要是用活人的血肉精气、怨毒魂魄去浇灌，用邪法催生出来的，就是‘肉仙’！一种靠吞噬生灵精魄续命的邪祟！张家这几代人，怕不是都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填了这无底洞！”
话音未落，地道深处传来张大户那癫狂的、混杂着痛苦与极乐的嘶吼。
“老祖宗……我来了……吃了我吧……让张家……再兴旺百年！”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兽啃噬骨肉的“咔嚓”声和咀嚼声。
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地道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陈十三和说书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骇然。
“走！”说书人当机立断，拉起陈十三就想往外跑，“这东西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五十两银子，老子不要了，命要紧！”
然而，已经晚了。
“轰隆——”
祠堂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拍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门栓更是自动落下，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彻底断绝了他们的退路！
几乎同时，地道深处，那股腥甜得发腻的煞气骤然变得更加浓郁粘稠！紧接着，一阵黏腻得令人心头发毛的、如同巨大蛞蝓在湿滑泥地上拖行的“咕噜……悉索……”声，正由远及近，不紧不慢地传来！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陈十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今天若不除了这地底的东西，他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斩勘图》，它此刻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反应。这说明，眼前的“肉仙”，其位阶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煞物，根本不是他现在能“勘”破的。
“老瞎子，现在怎么办？”陈十三的声音有些干涩。
说书人石翁深吸一口气，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狠厉。他从怀里掏出那面破旧的铜算盘，又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布袋里，珍而重之地倒出三枚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古旧铜钱。
“还能怎么办？干他娘的！”他将三枚铜钱嵌入算盘的天梁之上，“十三，这‘肉仙’最怕污秽和阳火。你身上那火器迸出的刹那阳火，是它最忌惮的东西。待会儿我用‘三才锁魂阵’困住它，你瞅准机会，用你的火器，去点它的‘命眼’！”
“命眼在哪儿？”陈十三急问。
“不知道！”说书人咬牙道，“这种邪物，命眼的位置飘忽不定，可能在头顶，也可能在脚底板！只能靠你自己那双‘煞身’的眼睛去找！”
话音刚落，那“悉索”声已经到了地道口。
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缓缓地从黑暗中“流”了出来。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大滩被煮沸了的、混合着脂肪与血水的巨大肉糜。肉糜的表面，不断地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脓包，脓包破裂，又流出更多黏稠的液体。
而在那蠕动的肉山之上，最令人作呕的，是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脸！
那些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表情各异，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痛苦地嘶吼。陈十三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刚刚跳下去的张大户，以及祠堂牌位上那些张家历代祖先的画像！
他们都被这头怪物给“吃”了，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就是现在！”
说书人暴喝一声，双手在铜算盘上快如闪电般拨动，口中急念咒语：
“一拨天关，二拨地轴，三拨人门，金钱为锁，缚！”
他手中的算盘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那三枚嵌入天梁的血铜钱，竟自行飞出，呈品字形，射向那滩巨大的肉糜！
铜钱在半空中拉出三道淡淡的红光，形成一个三角形的法阵，瞬间将那“肉仙”困在了原地。
“肉仙”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那声音并非从某一张嘴里发出，而是由它身上成百上千张脸孔共同嘶吼而成，形成了恐怖的声浪，震得整个祠堂都在嗡嗡作响。
它疯狂地蠕动、撞击，三角形的法阵光芒忽明忽暗，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十三！快！”说书人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迹，显然维持这个法阵对他消耗巨大。
陈十三不敢怠慢。他强忍着剜眼后的剧痛，发动了伥鬼役法！
“以我之目，换你之路！”
他仅存的右眼瞬间被一片血红所覆盖，眼前的世界再次变得不同。
在“黄泉视野”下，那滩蠕动的肉山，其本质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那是由无数纠缠的怨念和血肉构成的聚合体。而在它那庞大身躯的核心，一个地方的煞气最为浓郁，也最为脆弱。
那是一个镶嵌在肉山深处、如同婴儿般蜷缩着的光团。
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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