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其缓慢、极其珍重地掏出了那个用多层油纸严密包裹、保护得如同生命般的小包裹。油纸,这防潮的古老材料,此刻是秘密和希望的脆弱外壳。

老金伸出布满老人斑和裂口的手,动作异常地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又或是一触即爆的炸弹。他一层层、极其耐心地剥开那坚韧的油纸。随着包裹的褪去,里面的物品终于暴露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那是几本封面破损、边角严重卷曲、纸张泛黄发脆的硬壳账簿;边角卷曲,是无数次翻阅和隐藏的痕迹;字迹泛黄,墨水随着时间氧化变色,更显沧桑。还有一叠叠用各种笔迹、在各种规格的纸张上手写的凭证、收据、借条复印件,以及几份关键合同的复印件。手写,带着个人烙印,难以伪造;暴露,隐藏多年的真相终于重见天日。当这些承载着血泪与罪恶的纸张完全呈现在眼前时,老金那双原本浑浊、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眼睛,浑浊,是岁月和苦难的沉积,瞬间迸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光芒!迸,是压抑后猛烈的喷发!那光芒里,交织着刻骨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仇恨——刻骨,恨意深入骨髓!——以及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沉冤得雪般的激动!沉冤得雪,长久的、几乎绝望的冤屈终于看到了昭雪的曙光!

“好……好啊!” 老金激动得全身都在微微战栗,激动,情感如洪水冲破闸门。他枯瘦的手指哆嗦着,哆嗦,不受控制地颤抖,轻轻抚摸着账簿上“赵建国”那熟悉的签名,又划过“李长庆之父李明远”的名字,浑浊的泪水无声地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赵厂长……李老板……还有那些……那些被王振业那帮豺狼坑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兄弟们啊……倾家荡产,财富被洗劫一空;家破人亡,家庭破碎,亲人离散甚至死亡……等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证据!这就是铁证!”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火焰,一把抓住赵思萍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将她点燃,灼热,是信念和愤怒的火焰。“丫头!光有这些‘死’证据还不够!死,是静态的,是冰冷的记录!王振业那条老狐狸,老狐狸,狡猾到极致的比喻!他在这个城市经营了几十年,关系网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关系网,那张用权力、金钱和利益编织的巨网;盘根错节,复杂坚韧,难以斩断!要钉死他,让他永世不得翻身,钉死,是法律和道义上的彻底终结!还需要‘活’的证据!活,是能发声、能指证、能控诉的!需要能站出来,面对面指认他那些巧取豪夺的罪行、撕下他那张道貌岸然伪善面具的活生生的人证!指认,是面对面的控诉;撕下,是揭露虚伪;伪善,是披着人皮的恶;人证,是让铁证活起来的关键!”

“人证?” 赵思萍一时茫然,茫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重任和复杂局面,感到无措,“去哪里找?那些人……不是被逼得远走他乡,就是……” 她不敢说出那个最残酷的词。远走他乡,背井离乡,隐姓埋名。

老金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而坚定,深邃,如同古井,蕴藏着智慧与决心;坚定,不可动摇。他松开赵思萍的手,转身扑向那堆满账册的桌子,动作带着一种殉道者的急切。他翻找着,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快速划过,最终停在其中一本账簿的几页上。他用枯瘦但稳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被红笔反复、用力圈出的名字上,红圈如同凝固的血滴:

“看!这些人!张德彪,当年城西最大的五金供应商,被王振业设局骗走了全部身家和祖传的厂子,老婆受不了打击跳了楼,他一把火烧了厂子,疯了,现在不知在哪个桥洞底下……刘玉芬,一个单亲妈妈,开个小服装厂,被振业资本旗下的空壳公司骗贷,签了连带责任,厂子设备被强行拉走抵债,女儿重病没钱治,最后……最后抱着女儿一起……唉!还有孙茂才,技术大拿,被王振业许诺高薪挖走,窃取了他研发的核心技术后,随便找个借口扫地出门,还倒打一耙告他泄密,官司缠身,倾家荡产打官司,最后含恨而终,死不瞑目!含恨而终,带着滔天的怨恨离开人世!他们!或者他们的家人!妻子!儿女!兄弟!姐妹!一定还在!一定还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舔舐着伤口,心里埋着恨的种子!找到他们!把他们一个一个找出来!把他们串联起来!串联,将分散的力量和仇恨凝聚成一股绳!把振业资本这些年罄竹难书的罪恶,罄竹难书,用尽所有竹子都写不完的滔天罪行!桩桩件件,桩桩件件,每一件血案,每一笔掠夺,每一个破碎的家庭!都给我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捅到阳光底下!捅,是主动的、有力的揭露!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光鲜亮丽的资本大厦下面,埋着多少白骨和血泪!”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桌角一个布满灰尘的饼干盒里急切地翻找。终于,他掏出一个老式的、黑色塑料外壳的录音笔。老式,笨重、过时,按键上的数字和符号都已被磨掉漆,露出底下白色的塑料胚子。磨掉漆,是无数次摩挲使用的痕迹。他用力地按了几下测试键,确认那小小的红灯还能亮起,里面还有沙沙的空白磁带转动声。他像交付圣物一样,将这个冰冷的、带着岁月痕迹的小机器,郑重地塞进赵思萍颤抖的手心里:“拿着这个!去找!去听!去录!把他们的故事,他们的血泪,他们压抑了几十年、足以烧穿钢铁的控诉,血泪控诉,饱含着生命痛苦的呐喊!都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录下来!这就是我们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鲶鱼’!关键,是决定胜负的最后砝码!只有让这些沉默的、被遗忘的‘沙丁鱼’都活过来!沙丁鱼,比喻沉默的、被压迫的大多数。活过来,唤醒他们的勇气和愤怒!都在这滩死水里拼命地扑腾起来!扑腾,挣扎、反抗!才能彻底搅浑那看似平静的深潭,深潭,表面平静,内里暗藏凶险的资本泥沼!把藏在最深处的毒蛟……毒蛟,凶恶贪婪的庞然大物!彻底地掀翻!让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最终的审判!”

赵思萍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那冰冷的录音笔,塑料外壳的寒意直透掌心,她却感觉它重逾千斤,仿佛握着的不是机器,而是无数冤魂的期望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她抬起头,迎上老金眼中那灼灼的、如同燃烧星辰般的光芒,灼灼,明亮而炽热,充满了不灭的信念。那光芒里没有丝毫对自身安危的顾虑,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视死如归的决绝。视死如归,将死亡视为归宿,无所畏惧。她的目光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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