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暖阁里,烛火跳跃,在云素衣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她修剪寒梅的银剪搁在桌上,指尖残留着植物的清冷气息。
云河的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她看似平静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带着苦涩涟漪的回忆
云素衣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她转过身,烛光在她眼中明灭,沉淀着岁月积累的尘埃与一种深藏于骨髓的疲惫。
但当目光落在女儿那双清澈依旧、带着怯生生探询的眼眸时,那疲惫便被一种更强大的温柔覆盖。
她伸手,指尖带着暖意,轻轻拂开云河额前微湿的碎发。
云河被娘亲熟悉的、带着调侃的温暖包裹,心底测灵殿带来的冰冷羞耻感又融化了一些。
但那个冰冷威严的声音,那句“废物”,还有养父墨沉渊那张漠然厌弃的脸,却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小小的意识里。
“娘亲,”她忍不住又问,声音更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爹爹……他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没有根骨吗?”
“爹爹”这个称呼,对云河而言,只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着遥远前庭、冰冷目光和厌恶评价的存在。
她从未感受过来自墨沉渊的丝毫温情。
云素衣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也消失了。
她将云河身上的小鸭子棉被掖得更紧实些,仿佛要用这层柔软隔绝外界的寒凉。
她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过往燃烧的烈焰与最终冻结的寒冰。
“不喜欢你?”云素衣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他连我这个结发妻子,都已视若无物了,你记住,你只是我的女儿,至于......别人.....不要太理会......”
她缓缓开口,声音像冬日凝结的溪流,平静下是刺骨的冷冽:
“当年我天赋卓绝,不输任何男子。
意气风发时,曾与你父亲墨沉渊并称‘天工双璧’。
这墨家‘天工坊’能有今日煊赫,其中一半基石,是我亲手与他一同锻造、熔铸进去的。
‘赤霄’的锋芒,‘玄冥’的幽寒……哪一件神兵出世,不曾映亮过半个中州的天穹?”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矮几上划过,仿佛在描摹着早已不存在的设计图纹路,
眼中短暂地燃起一簇属于过去的、灼热明亮的火焰。
“那时,他看我的眼神,是熔炉里最炽热的火。
他指天发誓,此生唯我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素衣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破碎的弧度,
“我信了。成了这墨府的主母。我以为,炼器台是我们的庙堂,熔炉的火光就是我们拜堂的红烛。”
烛火猛地爆出一个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恩爱不过数年。”云素衣的声音陡然转冷,寒意弥漫,“他的‘一生一世’,短得可怜。
墨家蒸蒸日上,他需要更多的‘助力’,需要更‘温顺’、更能‘开枝散叶’的‘贤内助’。
于是,柳如媚,那个据说身具‘柔水灵根’、能调和炼器火毒、更宜生养的女人,被一顶嫣红刺目的软轿,敲锣打鼓地抬进了东院。”
暖阁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炭火的热气驱不散那从回忆深处弥漫开的冰冷。
“那日,整个天工坊都在为家主纳妾贺喜。
丝竹管弦,觥筹交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而我,”
云素衣的目光投向紧闭的窗棂,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看到了当年那个独自坐在冰冷水榭里的自己,
“独自坐在这里,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
手里握着一块刚寻得的、尚未雕琢的千年寒玉髓,想着为他锻造一柄能凝神静气、抵御心魔的‘清心尺’……”
她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指节泛白。
“那寒玉髓冷得像冰,却怎么也冷不过我的心。
腹中……那时已有三月余的骨肉,我满心以为,这个孩子能挽回些什么……至少,能证明我们曾经的情意并非虚妄。”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刻骨的痛楚,
“大概是感应到了我的绝望和悲愤,当夜……它就化作了一滩污血,彻底离我而去。”
云河屏住了呼吸,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她能感觉到娘亲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悲伤和恨意。
“那滩血,流走的不仅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更是我所有的光,所有的热,所有的……指望。”
云素衣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自那日起,我便砸了锻造锤,烧了半生心血绘制的图谱,锁了炼器室的门。而那柳如眉也抬为了平妻。
前庭的烈火与荣光,与我再无干系。
我只想回家……回到一个没有背叛、没有算计、没有这令人作呕的妻妾成群的地方。
哪怕那个‘家’,只存在于奇门遁甲的推演里,存在于罗盘指针颤巍巍指向的某个虚无方位。”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虚无。
“直到……那天,我在冰冷的河水里捡到了你。”
再睁开眼时,云素衣的目光重新落在云河身上,
那里面破碎的冰层下,涌动着一种失而复得、近乎虔诚的暖流,“河儿,你不是什么‘废物’。
你是老天爷在那片绝望的冰水里,抛给我的救命稻草,是我苏清寒在这污浊泥潭里,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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