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晨的图书馆像被晨露洗过的琉璃盏，透亮又安静。苏念抱着一摞从古籍区借来的诗集，踮脚走过阅览室的木质地板，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她要找的《中国现代诗歌精选》放在靠窗的高书架上，那是她常来的角落——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书页上，能看到细小的尘埃在光里跳舞。可今天，那个熟悉的位置旁，多了个颀长的身影。
陆星延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摊开在桌面上，屏幕幽蓝的光映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硬。他没戴帽子，额前的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色，左手支着下巴，右手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指尖偶尔在键盘上敲出几下清脆的声响，像雨滴落在青石板上。
苏念的脚步顿住了，怀里的书差点滑下去。她站在书架后，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突然想起昨天他帮自己找笔记本时，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的样子——原来认真写代码的男生，和认真读诗的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
“要找哪本书？”
清冷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苏念吓得手一抖，《海子诗集》“啪”地掉在地上。
陆星延抬起头，目光越过书架落在她身上，眼神里带着点被打扰的疑惑，却没什么不耐烦。“《中国现代诗歌精选》？第三排左数第五本。”
苏念的脸瞬间红了，原来他早就看到自己了。她弯腰捡起书，抱着怀里的书快步走到书桌旁，声音细若蚊蚋：“学长，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陆星延的目光从她泛红的耳尖移回电脑屏幕，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苏念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尽量不发出声音。她把书放在桌上，刚翻开《中国现代诗歌精选》，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是从陆星延那边飘过来的，混着旧书页的油墨香，奇异地让人安心。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共处着。陆星延的电脑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像一群黑色的小蝌蚪在游动；苏念则埋头读诗，指尖划过“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的诗句时，忍不住偷偷抬眼瞟了陆星延一眼。
他还在敲代码，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连平时紧抿的唇都放松了些。苏念突然觉得，他不像传说中那么难接近，至少现在，他身上没有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阅览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低声讨论问题的情侣，有趴在桌上补觉的男生，还有像他们一样沉默学习的人。阳光慢慢移动，从陆星延的肩膀爬到苏念的书页上，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字迹晒得暖融融的。
苏念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把喜欢的诗句抄下来，偶尔抬头时，总能撞见陆星延抬手按揉太阳穴的动作。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按在额角时，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轻轻跳动。
“学长，你很累吗？”苏念忍不住小声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们好像还没熟到可以关心对方累不累的程度。
陆星延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意外：“还好。”他指了指屏幕，“在改上周比赛的代码，有点麻烦。”
“哦。”苏念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耳根却烫得厉害。她能感觉到陆星延的目光在自己头顶停留了几秒，才转回去继续敲代码。
过了一会儿，苏念觉得有点渴，拿起桌角的水杯想喝口水，手却没拿稳，杯子“哐当”一声倒在桌上，水顺着桌沿往下流，正好朝着陆星延的电脑淌去。
“啊！”苏念吓得差点跳起来，慌忙去抓杯子，手背却被洒出的热水烫得一缩。
陆星延的反应比她快得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电脑前，掌心正好垫在水流经过的地方，水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渗，很快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学长！”苏念看着他湿掉的袖子，急得眼眶都红了，“你的手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
她想拿出纸巾帮他擦，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显得格外手足无措。
陆星延合上电脑，把它移到安全的地方，才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袖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没事，水不烫。”
他的左手手腕处红了一片，显然是被热水烫到了。苏念看着那片红色，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跟你没关系。”陆星延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你先收拾一下。”
他转身离开时，苏念看到他的袖口还在往下滴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连忙用纸巾擦干净桌上的水迹，把自己的书和笔记本挪到另一边，确保不会再碰到他的东西。
陆星延回来时，手里多了瓶矿泉水。他把水放在苏念面前：“喝这个吧，杯子先别用了。”
“谢谢学长。”苏念的声音有点发颤，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痕，“你的手……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不用。”陆星延坐回椅子上，重新打开电脑，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忙吧，面试还得准备。”
苏念低下头，却怎么也看不进诗里的字了。她的心思全在陆星延的手腕上，还有他那句轻描淡写的“没事”。这个总是把情绪藏得很深的男生，好像习惯了自己承担所有事情，连被烫伤都不愿意麻烦别人。
她悄悄从帆布包里拿出昨天陈雨欣给的烫伤膏，犹豫着要不要递给他。可他现在正专注地改代码，眉头微蹙，显然不希望被打扰。
就这样纠结着，直到闭馆的铃声响起，苏念才猛地回过神。陆星延已经收拾好电脑，正站在桌旁等她。
“走吧。”他说。
苏念慌忙把书和笔记本塞进帆布包，跟着他往阅览室门口走。路过还书处时，管理员阿姨笑着说：“你们俩倒是般配，一个看诗一个写代码，安安静静待了一下午。”
苏念的脸瞬间红了，刚想解释“我们不是……”，陆星延却先一步开口：“阿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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