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容人无端构陷,玷污陈家门楣。他并非囚犯,而是主动配合镇抚司调查,以证清白。他让孙媳转告祖母,请您老人家宽心,他,只是去去就回。”
当最后那四个字从苏沐清口中说出时,整个安和堂,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陈仲父子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荒唐。
去去就回?
他当镇抚司是他家后花园吗?
老夫人的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她死死地盯着苏沐清,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这句话的真伪。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老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孙媳不敢有半句虚言。”苏沐清的回答,斩钉截铁。
老夫人沉默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转动。
她在思考,在权衡。
陈仲见状,心中大急,连忙道:“母亲!您可千万别信这妇人之言!陈凡那是在说大话,在自欺欺人!赵谦的血书是铁证,他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我们若是不当机立断,与他切割,等到镇抚司查抄家门的那一天,就一切都晚了啊!”
“是啊祖母!”陈康也急忙附和,“为了一个废物,搭上我们整个安国侯府,不值得啊!”
“废物?”
老夫人猛地睁开双眼,一道凌厉如刀的目光,瞬间射向了陈康,吓得他浑身一哆嗦,连忙闭上了嘴。
“一个能当着镇抚司指挥官的面,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对方问得哑口无言的人,是废物?”
“一个身陷绝境,却依旧能说出‘去去就回’这等豪言壮语的人,是废物?”
“一个能让新婚三日的妻子,在他蒙难之后,非但不哭不闹,反而能为他奔走,为他据理力争的人,是废物?”
老夫人一连三问,声色俱厉,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陈仲父子的脸上,让他们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她缓缓从软榻上站起身,在老嬷嬷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堂中。
她先是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陈仲,眼神中充满了失望:“仲儿,这些年,你掌管着府中庶务,看来,是把心思都用在了账本上,却把一个做人的格局,给越做越小了。”
随即,她又看向苏沐清,那严厉的目光,渐渐化作了一丝难得的温和与赞许。
“好孩子,你很好。”她轻轻拍了拍苏沐清的手,“陈家有你这样的媳妇,是凡儿的福气,也是我陈家的福气。”
一句简单的夸赞,却让苏沐清瞬间红了眼眶。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惊惧和压力,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祖母……”
“什么都别说了,我心里有数。”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转过身,重新看向陈仲,声音恢复了冰冷与威严。
“传我的话。”
“第一,从今日起,府中上下,任何人不得议论世子之事,违者,家法处置,发卖出府!”
“第二,仲儿,你立刻备上一份厚礼,亲自去一趟英国公府,就说我说的,我老婆子想念张老夫人了,请她明日过府一叙。”
“第三,福伯!”老夫人扬声道。
一直候在门外的福伯,立刻快步走了进来:“老奴在。”
“你立刻持我的手令,去账房支取一万两银票。然后,去一趟北城‘万通钱庄’,找他们的刘掌柜。告诉他,我要买一个消息——三年前,科场舞弊案,礼部侍郎赵谦在镇抚司大狱中,留下的那封血书的全部内容,以及……是谁,将这封血书,重新翻了出来!”
老夫人一条条指令下达,条理清晰,直指要害。
英国公府,是当朝太后的娘家,势力庞大。
万通钱庄,表面是商号,实则是京城最大的情报贩子,只要给得起钱,没有他们买不到的消息。
陈仲听完,脸色彻底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母亲非但没有放弃陈凡,反而要动用家族积攒多年的人脉和财力,去救他!
“母亲!不可啊!”他失声叫道,“为了一个陈凡,动用英国公府的人情,还去碰万通钱庄那种地方,这……这代价太大了!万一……”
“没有万一!”老夫人厉声打断他,一双老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你以为,这仅仅是冲着凡儿一个人来的吗?你错了!”
“这背后的人,是要借着三年前的旧案,彻底搞垮我安国侯府!凡儿,只是他们打开的一个缺口!今日我们若退了一步,明日,他们便会踏平我陈家的大门!”
“唇亡齿寒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老夫人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陈仲的身上,让他瞬间清醒,也瞬间感到了无边的寒意。
是啊……他只想着夺爵,却忘了,一旦安国侯府这艘大船沉了,他这个二爷,又算得了什么?
“我……我明白了……”陈仲的声音干涩,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明白就快去办!”老夫人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都退下吧。沐清,你留下。”
陈仲父子如蒙大赦,不敢再多言半句,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安和堂,只剩下老夫人、苏沐清和那位老嬷嬷。
老夫人重新坐回软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孩子,让你受委屈了。”她看着苏沐清,轻声说道,“凡儿他……这次怕是捅了天大的篓子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就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去面对这满朝的风雨。”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与决绝。
“京城的这潭水,又要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