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左手背叛右手
百年之后的粪土。
怀着梦想,杭九枫将百年老墙上的**当成阿彩的笑脸。
万物花开的黄昏,阿彩出现在曾经使她消失的西河边。满面霞光的阿彩与刚从饥饿中挣扎过来的天门口形成鲜明对照。她从专心看云的雪柠身边经过,一边陪同的杨桃轻轻地“啊”了一声。开始割麦子的前一天,还有许多人在雪家门口排队领取赈粥。同大家一起熬过这场饥饿的雪柠也不例外地憔悴了。春风得意的阿彩先去小教堂报告自己已圆满完成任务,然后才回到白雀园。正在忙碌的杭九枫笑得十分勉强,惹得阿彩不能不问:“怎么样,不欢迎我回来?”
杭九枫撩开衣襟,露出母猪一样的肚子,还有一根根凹凸不平的筋骨:“幸亏你跟着别人走了,若是饿成我这种样子,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阿彩连忙去里屋找出一罐红糖:“都是我不好,走的时候太急,忘了说家里还藏着一罐红糖。”
阿彩用开水泡了一碗红糖水,盯着杭九枫喝下去。就像有人在往上面画红瓶桃,杭九枫的脸色眼看着就转过弯来,人也来精神了,一只手还在上门闩,另一只手就已经在脱阿彩的衣服。阿彩不让杭九枫为所欲为,一手挡着他,一手护着自己的肚子。
阿彩笑着说:“再过几个月,你就用不着同马鹞子抢一镇了!”
“你怀孩子了?”杭九枫急促起来,“是不是我的种?”
“你怎么了,忘了自己往日说的话?”
“我说什么话了?”
“除了你,没有第二个男人要我呀!”
“所以,你就要趁机试一试?”
“你把话说得那样死,我还不能动动这个心!”
“莫说那么多闲话,到底是谁的种?”
“我也不晓得!”
“你自己做的事,为什么不晓得?”
“你以为我会勾引他?实话对你说吧,到这一步也是万般无奈,都是那帮坏蛋逼的。那天夜里,不知从哪里钻进一队宪兵,将我们住的旅店翻了个底朝天。你也明白,当宪兵的个个就像是皇帝的儿子,皇宫之外谁也不怕。隔壁房间的一对男女带着吃奶的孩子,都被宪兵们怀疑是假夫妻。我们这样子更加说不清楚了。要怪也只能怪这帮坏蛋,要不就怪邓巡视员,是他出的主意,要我将衣服脱了。脱了上衣还不行,下面的裤子也得脱光。你不了解邓巡视员有多英明,宪兵们砸开门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掀我们的被子,要不是全脱光了,还像前几夜那样和衣睡在被窝里,恐怕当场就被宪兵们用枪打成了筛子。宪兵们在旅店里折腾了半夜,我们都不敢穿衣服,好不容易熬到宪兵们走了,这才发现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刚开始我也替你难过,觉得对不起你,慢慢地我也想通了,人家能守到几天以后已经很不错了,换了你,头天晚上就不会守着鱼儿不沾腥,不然你也不会眨一下眼,就娶了第二个妻子!”
“原来你是与老子抬杠!”被杭九枫拼命压在内心的火气,一下子激了出来。阿彩与巡视员扮假夫妻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天冷的时候往南方走,天热起来又往北方走,去的时候经过六安、九江、南昌和赣州,回来时,绕道长沙、岳阳、武汉三镇和黄州,沿途看花赏柳,品茶尝酒,有马时骑马,有轿时坐轿,有车搭车,有船乘船,竟然还有脸说出攀比的话来。杭九枫越想越气,抡着巴掌照着阿彩扇过去。阿彩早有准备,头一偏,顺势扑过来,张嘴咬住杭九枫的手臂。两个人拳打脚踢打了一阵,阿彩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不动了:“杭九枫,虎毒不食子,这种说不定是你下的,未必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放过!”她泪眼婆娑地解开裤子,将一张带血的草纸丢在地上,“你不是总说要替杭家扳本吗,你不让我生儿子,难道想用自己的**屙!”
杭九枫一时没了主意,也不去想别的,慌慌张张要去找接生婆。阿彩比他更着急,追着他的身影,连连吩咐就近找梅外婆。忙了半天,又耐心等了半天,所幸阿彩下身再也没有出血。梅外婆说阿彩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希望保住时,杭九枫差点哭起来。阿彩在家养了几天,杭九枫不知该做什么好,也不管阿彩头上那些放着亮光的疤痕痒不痒:“你的头与别人不同,这辈子说什么也离不开我!”杭九枫一只手抱着阿彩的头,一只手掬起掺了芒硝的水,均匀地洒在上面。这种轻车熟路的举动,很快唤起阿彩的反应。趁着阿彩温软得像是一只大蚕时,杭九枫问,难道邓巡视员没见过她不带头巾时的样子?阿彩说,邓巡视员很斯文,从不碰她的头巾,只是进六安城时,几个坏心眼的巡逻兵借口搜查,将头巾扯掉了,为此邓巡视员还生气地将那几个巡逻兵训斥了一顿,过后邓巡视员教她,一个人总会难免有这样那样的生理缺陷,这不要紧,怕就怕有心理缺陷。杭九枫不太高兴听到这些新名词,他觉得邓巡视员关于心理缺陷的判断很适合自己,阿彩怀了孩子他反而不高兴,阿彩险些像杨桃那样流产时他又着急。往后的日子里,杭九枫仍在继续着这种心理缺陷,阿彩脱光衣服睡他也难受,阿彩不脱衣服猫狗一样连皮带毛地钻进被窝里,他更难受。
阿彩带回来的消息有好的和不好的。好消息是:在江西和湖南交界处,苏维埃的势力十分强大,男男女女过日子的模样就像戏台上演的戏。坏消息是:冯旅长部队的装备已经够精良了,新近调来暂时驻扎在武汉和黄州的大批**军主力部队却更胜一筹。在冯旅长手下,团长才有将校呢穿。新调来的这些军队,将校呢都穿到连长身上了,普通士兵也穿得笔挺,不扛步枪时个个都像军官,每三十个人就有一挺机枪,每一百个人就有一门迫击炮,就连准备抬死人和伤员的担架上,都配置了崭新的毛毯。
天气在一天天地变热,开过花的树上,挂着不少半大不大的青果子。阿彩挺着肚子,整天都在嚼着这些东西。因为阿彩变得害怕芒硝气味,杭九枫不得不将白狗皮收起来,等日后有机会时再拿出来硝。白狗皮藏得不见踪影的那天,白雀园内再次传出吵架声。这一次是阿彩逼问杭九枫将白狗皮藏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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