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只见门口不见天
没查清楚是何原因。我从几百里之外送封信到武汉,马上就被你查清了,这就是小的缘故呀!这样的小,损起人来却又大得不得了。说起来有很多事例,武昌军**的黎大总统,北洋军的吴大元帅,还有敢在武汉另立国民**与南京方面闹对立的那帮人,哪一个在武汉占到便宜了?也有不损人的,譬如最先在咸安坊开旗袍店的俄罗斯女人娜塔丽娅,来的时候只认识她自己,到离开时,武汉三镇的女人都想为她送行。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不喜欢二老板只有你一个人,喜欢二老板天天给他们张罗得有好戏看的人,在武汉三镇少说也有一镇半。万一在那里站不住脚了,难道你还想回天门口不成!”
“为什么非要回天门口,还有上海、北京可以去哩!”
“反正你已替我准备好了寿衣,凡是不中听的话,你听不进去,就还给我,到时候一起往棺材里装就是。杭九枫总说你与他是离不开的秤杆和秤砣。为什么呢,我替你想过,就因为你们遇事总能往一处想,你恨的人他也恨,你想杀的人他也想杀。我还替你想过,只要有一次不同,譬如你坚持要去武汉,而他除了天门口哪里也不想去,你和他就有区别了。我送信给二老板,让他躲过一劫,同样的劫难就会转嫁到我头上。你为我请风水先生,并且做了这么好的寿衣,外人以为这是在咒我早点死,实事求是地想一想,这样做还是好事呀!小阿彩,这就是你与杭九枫的不同呀!二老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还会落在你手里。到那时,你还能放过他,二老板就会成为你的福音了!”
“你想迷惑我,是不是?我是不会放过二老板的。”
“好啦,不说这个了,还是试试你给我做的寿衣吧!”
雪柠和常娘娘哪肯听梅外婆这样说,齐齐地拦在床前。梅外婆说:“孝敬孝敬,就要戴孝,不穿寿衣,哪里晓得你们会如何尊敬我的哩!”
趁着她俩犹豫,阿彩上前来,给梅外婆换上那套黑色丝光寿衣。阿彩从床上扶起梅外婆时,梅外婆的脸上还有许多鲜活的光彩,等到将穿好寿衣的梅外婆放回到枕头上,那样子就将阿彩吓得全身上下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阿彩不想再看到梅外婆了,转身快走几步,眼看就要跨过门槛,却被常娘娘一把拉住:“走不得呀!若是梅外婆还阳,就得由你来顶替了。”常娘娘的话又让阿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门口的风俗,一个人只要给谁穿上了寿衣,必须等到对方落下最后一口气才能离开,否则,万一有还阳的事情发生,没有及时将对方身上的寿衣脱下来穿到一条板凳或者一把椅子上,天大的灾祸就要临头了。
穿上寿衣的梅外婆一开始是不愿再进水米了。隔了一天便成了真的,看得见一团白气在那嘴边上悠悠地吞吐,也看得见那对目光无法再暗淡了。常娘娘亲自去下街找来两个裁缝,将全体雪家人的身材一一量过,并去自家的绸布店里扛了几匹黑布,裁成大大小小的孝衣,圆表妹在旁边督促。厨房里的事,常娘娘也在准备,临时将荷边、细米、丝丝和线线一齐叫来,雪家人丁不旺,亲戚很少,好在是办喜丧,邻里乡亲都愿意来,不愁出殡时不热闹。按照梅外婆的吩咐,其余的事情,有董重里和段三国负责办理,不用雪家人操心。
外面的事一一有了眉目,梅外婆却没有像要穿寿衣时那样坚决,只见她微微睁了两下眼皮,似乎有话要说。见到她嘴角在颤,阿彩便赶紧吩咐,不让人抽泣,要听梅外婆说话。雪柠和柳子墨带着雪蓝和雪荭,齐齐地趴在床前。等了半天,除了觉得梅外婆的嘴里还有气息出入,连半个字也没听到。在门外探听消息的圆表妹一把眼泪没憋住,早把旗袍上两处高耸的地方哭湿了,两只圆纠纠的**凸现得一清二楚。泪流不止的常娘娘,用手指了指,本意是提个醒,圆表妹却借机放声哭起来,一五一十地说,没有梅外婆哪有今日的她。一向对圆表妹不冷不热的常娘娘连忙说:“梅外婆心里的话还没说出来,你想说话日后有的是机会。”一边说,自己也一边哭了起来。忽然间,阿彩在屋里叫起来:“梅外婆!”常娘娘用手背擦拭完眼泪,回到屋里时,只见梅外婆那露在外面的左手食指轻轻地动了一下。屋里的人全都盯着那枚手指,不敢出大气。不久,那枚手指再次往上翘了一下。细细一看,却是指向阿彩。
阿彩有些紧张:“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梅外婆像是没听到,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彩更紧张了:“未必还要我说话给您听?”梅外婆右眼皮动了一下,露出一线灰白的眼神。
屋里的人都在看着阿彩。阿彩更加手足无措:“梅外婆,不要同我过不去,你找雪柠他们说话吧!”这一次梅外婆手指翘动时明显对着阿彩。阿彩只好再说:“您老是不是放心不下那个二老板?好吧,我这就答应您,回武汉后不再找他的麻烦,哪怕迎面撞上,也当撞见鬼了。”
此话一出,门外的常娘娘和圆表妹她们同时看到一个穿着黑色丝光衣服的人影,飘逸地走过来,风一样越过众人的头顶,向着天上去了。
大家正在惊讶,雪家人突然齐齐地弯了弯腰,悲伤地齐声歌唱起来。
有不知内情的人不胜惊讶,人死了为何不放鞭炮,不烧高香,还要唱歌?听了一会儿,那些人又觉得,这样的歌唱,只要听一次,就会记得一辈子。这样一想,许多人就记起来,上辈人挖古时,说起小教堂,免不了要学一学当年法国传教士天天要唱的歌曲,那腔调,正是雪家人眼下所歌唱的。
一曲唱完,柳子墨退了出来,吩咐大家,马上去外面找一些燕子红来,越多越好。听到吩咐的人手脚很快,一会儿就从田头地边山上山下割来几捆,紫阳阁里里外外的门窗上转眼之间就**遍了。家里死了人,不往门窗上贴白对联,却要摆上鲜花,天门口的人觉得很新鲜。那些善于帮别人哭丧的女人,要么在门外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要么进屋看看,见到寿终正寝的梅外婆身边摆着许多光鲜照人的燕子红,也不好意思放声大哭。
阿彩不好就此脱身,也在找着做些能做的事情。快入殓时,杭九枫突然来了,见到阿彩也不说话,却将手伸到梅外婆的脸上:“人还没死吧,这身子还是热的哩!”杭九枫说着还要将手伸进梅外婆的怀里。阿彩上前啪的一声打掉那只手,厉声问他要干什么。
杭九枫被打苕了:“我想试试她的心是不是还在跳。”
阿彩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