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是一种易碎品
“我来接我的太太,你们都认识,就是阿彩。”
“胡说八道,阿彩是我的老婆。”
“那是往日的事,她与你离婚后嫁给了我。”
杭九枫在言语上没有沾到任何便宜,便来更强硬的。二老板也不怯懦,说着话就随杭九枫去小教堂接受审查。例行的问询过后,杭九枫挥手撵走了做笔录的书记员:
“我要你说实话,你晓得她是癞痢吗?”
“日本人还没投降时我就晓得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同她结婚?”
“同你一样,我能够治好她头上的癞痢。”
“我不信,你不可能有超过我的高明招数。”
“我以为阿彩提前回来,是想将一切都与你说清楚哩!”
“她没说,一句有用的话都没对我说,好像我是瘟神。”
“也是的,我那药方,病人是说不出口的。你也晓得,癞痢是天下最难诊治的病之一。你那芒硝的用法,阿彩都对我说了。就当是以药会友吧,我也实话实说。一般医生郎中只能对付癞痢皮,你这芒硝进了一步能达到癞痢肉,却拔不出癞痢的根。我这办法要难得多,叫做一洗二抹三涂四引虫。洗头的要用火炭淬水,羊屎煎水,马屎绞汁,再加上发酸的泔水和马尿;抹和涂的则需要将鱼腥草放在竹筒里煨到七至八成熟后捣成稀泥,将木棉子烧出油,将猪胆和麻油盛进竹筒里文火煨沸,挤出胆汁,同前两样鱼腥草与木棉子拌匀后,再涂上去;然后还要猪肚、猪尿泡、羊脯、羊尿泡、猬脂、牛脂、羊脂、白马脂和小儿的胎屎,加上熊脑,一齐搭在头上才能将癞痢虫引出来。所以,一般人哪怕瞒到死也不能让他晓得,那些东西哪是人用的呀!阿彩不一样,越是说不出口的东西,她越想了解。我也没有半点瞒她。她说,只要不受杭九枫的控制,莫说是搽抹,哪怕要将这些东西全部吃下去,她也心甘情愿。”
“这是阿彩说的原汤原汁,还是被你加了盐、添了醋?”
“杭先生若不相信,可以亲自找阿彩问一问就清楚了。”
二老板说话的语气和措辞都很得体,既无嘲讽,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姿势。
杭九枫找不到任何借口,只好说:“阿彩同你说过一件事没有?”见二老板一脸茫然,杭九枫就将过去在阿彩面前起过的誓说明白了,“那时,我硬说天下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会娶她,没想到你会做她的第二任丈夫。所以,我要将从前吐在地上的那泡痰舔起来。阿彩当年的睡房已经做了测候所,她屙尿用的马桶自然也不在了,只好在这只男人屙尿的粪桶旁了却这心愿。”杭九枫往地上吐了一泡痰,然后果真趴在地上伸出舌头细细地舔得干干净净。
“你可以走了。”杭九枫站起来说。
二老板转过身去,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喀嚓”一声响,他便停下来不走了:“杭先生用不着玩这一套!我在武汉三镇闯荡多年,有钱的,没钱的,有枪的,没枪的,有权的,没权的,有狠的,没狠的,军阀强豪地痞流氓,世间形形**的人我都见过。这样说吧,阿彩曾经帮我算了一笔账,这些年挨黑枪有三次,被人威胁要上门来自缢的有两次,在后门外放火的也有一次,被人绑票、关进各种黑屋子又有三次。我听出来了,杭先生只往枪膛里放了一枚空弹壳,若是只想吓人,那又何必如此哩!”
“这就对了!你不这样说,我会一直糊涂下去。男人没有一点狠劲,阿彩是不会喜欢的。”说话之间,杭九枫将手枪倒拿着递过来,说二老板假若认为枪膛里只有一枚弹壳,那就冲着他的胸口开一枪试试。二老板不愿意玩这种游戏。日本人投降时,春满园曾经演了一曲新戏,中日两国军人全部用真枪真刀,只有子弹是用过了的弹壳,需要开枪时,幕后一放响炮,台前的演员就拉枪栓,退出来的真子弹壳撒满了戏台。从那以后,只要枪膛里不是真子弹,戏园里的人都能听出来。此话一出,杭九枫更来劲了,连激将法都用上,不无嘲笑地说武汉街上的苕都以为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明明是一知半解,却要装出天上事懂得一半,地上事无所不知的样子。二老板的确小看了杭九枫,听到这话后,也不细想了,接过手枪,就近抵着杭九枫的胸膛,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握在二老板手中的手枪竟然响了。高高大大的杭九枫轰然倒下,摔进那把宽大的太师椅里。等在外屋的人齐齐地吼叫着冲进屋里。
“你没死吧?”阿彩抱住自己的丈夫,“我还以为杭九枫朝你下毒手了。”
“我将杭九枫打死了!”二老板浑身都在哆嗦,“我听得清清楚楚,枪里没有子弹,一枚空弹壳应该打不死人呀!”
这时候,有人拿过绳子要将杀害杭九枫的凶手捆绑起来。
“等一等!我找不到枪眼!也没有看到出血!”满脸疑惑的林大雨从杭九枫身前抬起头来叫了一声。
几个人围上去正在细看,瘫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的杭九枫突然跳起来,站在屋子正中放声大笑。反应不及的阿彩和二老板吓得不轻,坐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杭九枫好久没有如此得意:“没事,放这些脓疱走!”
满脸嘎白的一对夫妻从地上爬起来:“你真的没死?”
杭九枫说:“你们又苕了!都说我性格凶残,真凶残的是你们这些戏子,一个人该死就让他死,可你们硬是要年年月月日日放在戏台上,砍五百遍,杀五百遍,人都死了一千次,还不放过他,这才真的是可恶可恨。”
二老板又说:“我想了解,杭先生真的是刀枪不入?”
杭九枫更得意了:“这是我的本事,你还是去研究阿彩头上的癞痢吧!”
二老板悲哀地拉着阿彩:“你说得对,这家伙不是一般的人。”阿彩麻木地说:“我不让你来,你非要来,走吧!”
杭九枫听见了他俩的话:“哪有一来就要走的!太急了,只怕我想演给你们看的一曲戏,找不到好角色。”
二老板本能地问:“是楚戏还是京戏?若是汉戏我可以当当票友。”
杭九枫说:,“你的角色已经演过了,剩下的与你无关。”
阿彩领着二老板走出小教堂,跟在后面的杭九枫提醒他们,走不走都要去雪家叙叙旧。阿彩竟然真的进了紫阳阁。
寒潮过后的天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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