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抬头:“他怎么了?”

“他不叫晓迪,也不姓傅!”

“啊?”俊逸惊愕,坐起。

“记得小姐初见他时,咬定他是甫家戏班主的儿子,他矢口否认。”

“是哩。”

“当时我心里存疑,可一来吃不准,二来挺举也这般讲,三来觉得事体不大,没再追究。后来觉出他对小姐起意,小姐也对他用心,就觉得事体大了,托人查他,不想真就查出事体来。”

“你是讲,他真是甫家人?”

“是哩。”齐伯点头,“他叫甫顺安,是伍家邻居,跟挺举一道长大,二人要好,所以挺举才帮他讲话。至于真正的傅晓迪,十多年前就已死了。”

“齐伯,你⋯⋯”俊逸不可置信,“托啥人查的?”

“振东。振东常去伍家打理,这些全是伍夫人讲的。听伍夫人讲,她侄子晓迪得下脑病,她闻讯即回娘家望他,傅晓迪就死在她的怀里。至于顺安,是挺举的书童,跟挺举到上海去了,二人打小就形影不离。”

俊逸面无血色,面前不由浮出顺安与章虎走出玉棠春的情景。

“振东也去甫家了,甫家两口子听他提起顺安,啥话也没讲,只是落泪。想是顺安捎给他们什么狠话了。”

俊逸的拳头渐渐握起。

“老爷,”齐伯忧心忡忡,“家世贵贱倒没什么,可这⋯⋯不认父母,改名换姓,为的只是攀龙附凤,就是品行⋯⋯”

俊逸面色紫涨,脸色黑起:“叫那小子过来!”

房间的案头上摆着一个红包包。

一阵香气从红包包里透出来,沁人肺腑。

顺安闭目跪在包前,深吸几口气,睁眼,伸手去解包包。

顺安解开一层又一层,现出一只香囊。

望着香囊,顺安似是想起什么,拿过案头的万年历,扑哧笑了:“嘿,怪道小姐送我这个,原是端午节到了呢。”瞧会儿香囊,左看右看,“咦,哪能没首诗呢?”

顺安放下香囊,两手托腮,若有所思。

顺安起身,翻开床板,拿出一个包囊,打开,现出一厚沓子股票。

看着股票,顺安脸上浮出笑,心道:“眨眼一晃,野鸡变凤凰。一个月不到,五千两变成二万五,乖乖,五倍利,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顺安正自得意,院中传出脚步声,接着传来齐伯的声音:“晓迪,老爷请你去趟书房!”

“好咧!”顺安答应一声,收起股票与香囊,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下,开门走出,与齐伯见个礼,便跟他身后,走向前院。

齐伯一路无话。

顺安内心忐忑,耳边响起齐伯的那声咳嗽与踏步声,步伐渐渐沉重起来,尤其是在踏上木楼梯的时候。

然而,想到自己近日的所为,想到自己床下的那沓子价值二万五千两银子且日日都在上涨的橡皮股票,顺安的心里踏实下来,也忖思好了应对。

书房里亮着灯,门开着。

俊逸脸色阴沉,端坐案后,二目闭合。

齐伯将顺安带进房中,自己退出,掩上房门,听声音并未下楼,就守在门外。

看到俊逸的脸色,顺安心里咯噔一声,脸上挂着的笑僵起来。

“鲁叔?”顺安挤出一笑,鼓足勇气,哈起腰,小声叫道。

俊逸纹丝未动,尽量放缓语气:“坐吧。”

顺安迟疑一下,在茶案对面的凳上坐下。

俊逸仍旧未动声色,语气平和:“这么晚了,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一桩事体,你须如实说出!”

顺安以为是齐伯告发了他与小姐的事,这也豁出去了,沉声应道:“鲁叔请问,晓迪知无不言!”

俊逸猛地抬头,二目如电,逼视过来,一字一顿:“说,你姓什么?叫什么?”

顺安如雷轰顶,一下子傻了。

“说。”

“鲁⋯⋯鲁叔⋯⋯”

“回答我!”

“我⋯⋯我⋯⋯”顺安语无伦次,“我是晓迪呀,鲁叔!我⋯⋯我姓傅,我叫晓迪,傅晓迪!”

俊逸冷笑一声,拳头猛震几案:“到这辰光了,还在演戏?”

顺安打个哆嗦,脸色煞白。

俊逸冷酷的目光再逼过来。

顺安这也意识到发生什么了,滑下凳子,扑通跪地,涕泪交流:“鲁叔⋯⋯”

俊逸呼哧呼哧喘几下气,强力使自己平和,语气放缓:“傅晓迪,不,我该叫你甫顺安才是,你我之间没有多少好讲了。回去睡个好觉,明早搬出我的家。”略顿一下,“还有,从明朝开始,你不必再到钱庄上工了。老潘那儿,我会妥善交代!至于工钱,我加倍付你!”

顺安惊呆了。

“去吧。”俊逸尽力平抑住内中的厌恶,“你可以仍旧姓傅,仍叫晓迪,但你必须在我面前消失。还有,你必须远离我的女儿。我把丑话搁在前面,若是你再近她一步,甭怪我不给你面子!”

顺安依旧呆在那儿。

俊逸朝门外轻叫:“齐伯!”

齐伯拉开房门,跨进。

“送客!”

“甫顺安,走吧。”

顺安缓缓起身,不敢再看俊逸,低头走出房门。

顺安一步一挪,宛如一具僵尸。

顺安挪到中院,在拱门处顿住脚步。

顺安脚步再挪,走到后院,在自己的房门前面站下。

顺安站了一会儿,猛地转身,快步走到挺举门前。

挺举的门缝里仍旧透出亮光。

顺安敲门。

挺举开门:“阿弟,这么晚了⋯⋯”见他脸色不对,顿住。

顺安跨进房门,紧盯挺举,目光里充满怨怼。

“阿弟?”挺举瞄他一眼,关上房门,“出啥事体了?”

顺安语气冰冷:“阿哥,你回答我一句话!”

挺举看向他。

“你⋯⋯你对鲁叔讲过什么了?”

“我⋯⋯”挺举摸不着头脑,“啥辰光呀?”

“就是今天!”

“没讲什么呀。原要对他讲讲商团里的事体,不想却让杂事搅了,这正打算明天寻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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