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药了。
自从想起德妃那碗酸梅汤的事,母后就不让太医给我开药了,她说反正吃不吃都一样。
我看着费肃手里的碗,鼻子皱成一团,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
“小樱,喝了它。就这一碗。喝了,那些把你弄糊涂的坏东西就没了。”
费肃蹲在我面前,眼睛亮亮的,像有星星在闪烁。
我相信他。
他说只一碗,那就只一碗!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就往嘴里灌。
苦得我眼泪都飙出来了,正龇牙咧嘴抹眼泪,一颗圆溜溜的东西塞进了我嘴里。
是糖果!好甜好甜!
费肃说喝了药要好好休息,不能出去疯玩了。他搬了张藤椅放在院子里让我躺着,自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跟我讲北境的事情。
他说北境的风刮起来像小刀子,却能吹开石缝里的花;说雪下得厚时,能没过马肚子;还说他带兵巡边时,在山坳里撞见小狼崽。
我托着下巴听,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费肃站起身:“小樱,该送你回宫了。”
我一听,立刻从藤椅上弹起来:“不要!宫里没有人在乎小樱回不回去!我跟引月说过了,要是我没回宫,就让她别担心,我跟着你呢。”
引月是贤妃留给我的宫女,她也认识费肃。
费肃拗不过我,叹了口气:“那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吧。”
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他把我带进他的卧房,床铺得整整齐齐,我骨碌一下就滚了上去,抱着他的被子使劲吸了一口,开心地蹬腿:“好香!是费肃的味道!”
费肃看着我,脸好像有点红。他转身去柜子里抱出被褥,铺在地上。
我趴在床边,探出脑袋看他:“费肃,地上凉凉的,硬硬的。你上来睡嘛!”
我拍了拍身边空出来的地方:“小樱想抱着你睡!”
费肃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耳朵尖都红了。
他咳嗽了一声,声音有点不自然:“……不行。小樱是大姑娘了,不能随便抱着别人睡。”
“可你不是别人呀!你是费肃!”看他还是不动,我瘪瘪嘴,“那……那小樱晚上害怕怎么办?”
费肃站在地铺边,看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吹熄了灯,和衣躺在了我身边,只是离得远远的,身体绷得笔直。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黑暗中,我手脚并用地挪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心满意足地把脸贴在他肩膀上。
这一觉,我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连梦都是暖融融的。
第二天醒来,我揉揉眼睛,发现费肃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边看书。
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脑袋里好像有什么沉甸甸、雾蒙蒙的东西被搬走了,变得格外轻松透亮。
费肃见我醒了,拿过一本书递给我:“小樱,看看这个,还认得吗?”
那是一本我在父皇膝上读过的启蒙书。以前翻开它,那些字就像会跳舞的小黑点,扭来扭去,怎么都记不住它们的模样和意思。
我有些忐忑地接过来,翻开一页。
咦?
那些字安安静静地躺在纸页上,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惊喜地抬头看费肃:“我认得!我都认得!”
费肃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又打开一本书,指着一行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那这句呢?‘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小樱,能读懂吗?”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些字我都认识,可把它们连在一起……
费肃看着我困惑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这不是嘲笑,皇兄那样的笑才是嘲笑。
“没关系,小樱。”他的声音像琴弦拨动,“等有一天,你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如果到那时,你还愿意嫁给我,我就去求陛下,请他把你许配给我,好不好?”
嫁给他?像三姐姐嫁给许安知那样吗?穿着红红的嫁衣?
我心脏跳得飞快,脸颊也热热的。
“好!”我用力点头,随即又有点小担心,“可是……要是小樱一直都不明白呢?”
费肃笑了,捏了捏我的脸颊:“那也没关系。那我就一直陪着你,等你想明白。等一辈子也行。”
我跟费肃在一起待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费肃教我认字,教我读诗,教我下棋,还教我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我学东西快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又拿起那本诗集,目光落到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上时,心口忽然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在院子里擦拭佩剑的费肃,脸颊突然烧了起来。
我明白了!
原来这句话,是说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彼此喜欢,彼此信任!
而费肃他……他早就想和我这样了!
我捧着书,心砰砰乱跳,又甜又胀。
第四天早上,费肃说该回宫了。我虽然舍不得这个小院,但想到三天没见引月,她肯定担心坏了,便乖乖点头。
费肃先送我回我的小宫殿,他则直接去御书房见父皇。
转过回廊,一个身影从旁边的岔路口闪了出来,直直挡在我面前。
是许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