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你觉得呢?”
“我倒觉得,要么‘生活就是艺术’,要么,人人都是白痴艺术家。”我直截了当,见他稍微有点吃惊地望过来,心里冒出个歪点子,“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你能借我你的眼镜吗?”
他迟疑了一下,摘下眼镜递给我:“你要干什么?”我笑了笑,伸出手,示意可以让他扶着我,如果他度数深的话,他摆了摆手,往墙边站了一点。眼镜在他的鼻梁两侧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他不戴眼镜的时候看上去有些茫然,但是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眉骨没了镜框的遮挡,更加深邃,甚至有些凌厉起来。
“别说话,我们站在这儿看着就行。”我把他眼镜的一支眼镜腿收起来,放到展台旁边的地上,又飞快地背过身去,把自己的皮带抽出来,扔在上面。往旁边走了几步,低下头,开始装作很专心地看起来。
我站了还不到三分钟,果然有人在我身边停住了。我皱起眉头,摸了摸下巴,沉思着问旁边的陌生大哥:“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他也皱起眉头,
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根皮带和眼镜,过了良久才慎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这非常的有深度……如果眼镜代表着知识界,而皮带代表着时尚界,也许是某种界限的重叠?”
“也许是代表了学术界的欲望,皮带,下半身,欲望,对吧?”我故意提高了嗓门。又有几个人走过来。
“也许是不同的视角。”
“或者是指男的用下半身看这个世界。”一位女士插了话。我们热烈地讨论起来,人聚的越来越多,恰好我们位于主展台的一边,今天周六人又很多,所以大家都想来看一眼,甚至用手机拍起照来。
我好不容易从人群中退出来,挤回T教授的身边。他低着头在笑,肩膀都在抖,像偷乐的小朋友。我凑过去压低嗓子:“你觉得呢?”他清了清嗓子,回过头,见是我,一下子没绷住,又笑起来,眼睛眯起来,路出洁白的牙齿,灿烂极了。我也笑,一下子快乐的想跑圈。跟他在一起好开心,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不一样。
“你真是天才。”T教授总算笑完了,他揉了揉眼睛,“现在我怎么拿回我的眼镜……和你的皮带呢?”
我耸耸肩:“等到博物馆关门吧。”
说是这么说,过了约莫半小时,我还是趁着人稍微少一点的当口,走过去尝试着想把眼镜拿起来,结果被保安拦住了,说我们不能动展品。这事儿最后闹到,T教授不得不亮出自己教授的身份,又请来了这个展馆的负责人,确定核实了这不是他们的展品之后,我们才得以把眼镜和皮带拿回来。
“嘿,虽然你的学生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负责人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但不可否认,他这个点子不错。”我赶紧顺着这个台阶就下去了,拉着T教授就要离场。不得不说,这么一出下来,虽然效果达到了,但多少让我有点尴尬,我本来不想给T教授添麻烦的。为了弥补,我给他道了个歉,又问他能不能请他喝一杯咖啡。他说,没关系,我们一起去吧。
博物馆下面就有一家咖啡厅。我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他点的是意式浓缩,很小一杯,但是咖啡因含量是普通咖啡的两倍。我随便点了一杯美式,跟他一起坐下来。我指了指他的咖啡,问他今晚是不是要熬夜,不然这么一杯下去,怕是两点都睡不了。他说他只是喝惯了,又问我是不是很懂咖啡。我说,我曾经在咖啡厅打过工,很好玩,像网页上的餐厅打工fsh游戏一样。他又乐不可支。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多想,但我总觉得他同我在一起得时候,也很开心,甚至比跟其他人在一起更开心,虽然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他和别人相处的样子。
周六人很多,咖啡厅里非常嘈杂。我看着他垂下来的眼睫和嘴角那一点未消的笑意,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股暖流裹过,颤抖不已。我用手托着脸,定定看向他:“教授,跟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T教授好像走了一下神,他抬起头来,有些抱歉似的:“什么?”
“我说,”我还是那么盯着他,热切又急迫的,“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吗?”
“你确实是一个很幽默的人,Yan。”T教授点点头,像在我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一样,小小地缩了缩肩膀,“比如刚才……你做的事情,真的很有趣。”他想起刚才滑稽的场景,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教授,”我慢慢地把我的咖啡杯推过去,同他的碰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就好像我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了。”
他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向我。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也许有几秒,也许有十几秒,总之那一瞬间,我耳边的嘈杂声一下子变安静了,身边再没有人,整个世界也只剩下坐在对面的T教授,和我自己。直到身边有人叫了T教授一声,是一个同班的同学,她跟T教授说她得先走了。我们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他推了推眼镜,对她说了声“没问题,去吧”。我摸摸后脑勺,心想着,如果再不要脸一点,刚才我甚至想要越过桌子亲他,但是这么中二地举动,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