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余生

肖太医,就说殿下又咳血了!你们几个去叫蓄爷!”

“是!”

隔着不远的庭院,来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子,张口大喊,“侯爷,不好啦!殿下他又咳血了!您快去看看呀!”

身子一紧,姬梦白扭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侍卫,强压下心头的惊慌问道,“殿下他是何种情形?”

何种?一时想不出来,侍卫急的挠头,半响后总算是理出了个大概,“他这一天都还好好的,后来还睡了一会子,谁想突然就咳血了C像……好像是陈管家给他看皇子妃生前所绣的物什,然后他就咳血了,咳得衣衫上全是,就像当初犯病一样!”

听得清楚,姬梦白微微蹙眉,声音一瞬低沉,“他不是犯病了,是伤心过度,乃至……血不归心。”

房内,肖太医为男子诊治完全,不由一声庆幸,“殿下莫怕,您的身子很好,只是有些血不归心罢了。我这就给您开些温和的药方调理调理,有助于活络您的经脉气血。”

唇色苍白,宁止有些疲倦地朝肖太医颔首,“有劳。”

“殿下言重了,此次您能康复,自是吉人天相,必有后福啊!”由衷的欢喜,肖太医正欲开药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云七夜,神色当下便有了些悲恸,却又是强忍着不发,谁想一向康健的九皇子妃居然会……

哎,世事难料啊!

将药方开好,他提着药箱出门,正欲转身关门之际,蓦地听见宁止淡淡道,“不必关掩门窗,由它们如此便是了。”

“殿下,秋日快到了,夜里风寒,您还是……”劝慰着,他径自伸手欲要闭合房门,又闻男子不耐烦的低喝,“不要关!”

一惊,他忙不迭收手,晓得宁止是动气了。可为何动气?纳闷的离去,他方下了楼阶,冷不防一声低笑,“肖太医。”

抬头,他微微一愣,旋即忙不迭冲来人作揖,“微臣见过蓄爷!”

夜风里,姬梦白冲肖太医笑的妩媚,甚是妖娆美丽的容颜,“肖太医客气了,我那外甥脾气不好,还望您多担待些。若是他惹了您的不开心,我今晚便大刑伺候了他,替您出了这口恶气。”

哪里敢?

额上有冷汗溢出,肖太医略有些尴尬的笑,“蓄爷言重了,殿下突然咳血,脾性自是有些燥了些,微臣无碍。”

闻言,姬梦白不由赞道,“肖太医素来敬业,本侯亦是喜欢你的紧。他日若我不幸患了病恙,还盼您尽力诊治才是。”

点头,肖太医严肃道,“为各位皇族王公诊病,此乃微臣的分内之责,侯爷且放心!”

浅浅一笑,姬梦白摸了摸眼角的荦荦泪痣,轻松道,“有肖太医这句话,本侯便是放心了。趁此,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侯爷但说无妨!”

“万一有朝一日,我不幸断气了,劳烦肖太医还当我仍是活着……一定要医治下去。”说着,姬梦白缓缓笑出了声,状似调侃,“如此,说不定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毕竟这人世太美好,我怎也舍不得去……死。”

……

不曾从房门而入,姬梦白抬腿跨上了如意窗框,而后径自坐在了窗台上,颇为舒适地扭头看向床榻上的宁止,“阿止,为何不关门窗呢?夜里睡着,你不冷么?”

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宁止良久不语,任由夜色越黑,晚风更凉。坐在窗台上,姬梦白屈膝,以手撑头看着天上的星辰轨迹,只觉有一颗星子暗淡无光,好似快要湮灭了。

仔细地看着,他微微眯眼,旋即跳下了窗台,随手欲要关合窗户。榻上,宁止缓缓睁眼,声音淡淡,仍是那一句,“不要关。”

不解,姬梦白追问,“为何不要关?这一个月你都没有关过门窗,就算你不怕冷,你也不怕有人暗中使坏么?”

“怕。”那一瞬,宁止的声音轻极了,低低的好似梦呓,“只不过我怕的不是冷,不是坏事……”

那是何?

被子下,宁止蜷缩起身子,缓缓闭阖起了眼帘,“……不要关门窗。”

他坚信,

终有一天,她会回来,

所以他耐心的等待。

可他又怕——

“不要关门窗。”

“我怕,七夜回来敲门的时候……我会听不见。”

闻言,姬梦白顿在了原地,只觉眼眶酸涩难忍。

为宁止,也为七夜。

连绵万里的雪山,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纷沓至来。寒风凌厉的刮着,宛若刀锋般掠过女子的脸颊,她却不觉疼了,只是会冷。不过少顷,她的睫毛已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红色的血瞳越发浅淡。

缓步朝前行走,她于某一瞬蓦地却步回望,但见漫天的雪花早已将她来时的脚印湮没,什么也寻不见了。

如同过往。

相守相伴,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却也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密集飘飞的雪花很快又遮挡了她的视线,不期然还有几片落进了她的脖颈,旋即又消融成了冰凉的水渍。伸手摸了摸脖子,她微微蹙眉,只觉指尖轻触到的地方,刻骨的凉意。

好冷啊……

乾阳,定是没有这般冷。

许应是……夏末了吧?

微微一晒,她轻轻触摸着脖颈上的伤疤,那是她离去的那日,宁止咬的。那样大的力道,他似乎是想要咬死她了,也莫怪他会说出那样的字眼。

——七夜,我有点恨你了。

手指微微一颤,云七夜紧紧的闭眼,许久站在大雪中。指尖滑过,她晓得哪里是深深的牙印,哪里曾经流过止不住的鲜血,不痛,但是不可置信。她已是无缺的魔之体,可这道伤疤却至今不肯消失,好似生在了她的脖上一般,要她忽略不来它的存在。

那一日啊。

——恨你。

——再也不要回来了。

——忘记我,我也会忘记你。

是耻辱么?非要让这道伤疤永生永世留在她的脖子上,要她日日夜夜锥心饮恨,内疚痛苦。

她好不容易才学会了爱,认识了那么多极好极好的人。可是大人的成熟世故,小鬼头般的义无反顾,师父告诉她——她是肮脏,是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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