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9章

    不知不觉临近中午,姜媚正要与魏嬷嬷去旁边街上的馄饨店吃东西,周鸿远突然走进来。

    店里都是女客,周鸿远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魏嬷嬷想起那日在成衣店的事,皱眉看向姜媚,用眼神示意她莫要再惹是非。

    姜媚并没有要闹事的想法,低头挑着唇脂。

    她带着帽纱,周鸿远一眼就看到了她,他眸底一亮,直直地朝她走来,却被脂粉铺的伙计拦下:“周郎君,你可算来了,你之前不是定了一盒茉莉香膏说要给你娘子做生辰礼物吗,怎么今天才来?”

    “家里出了点事。”

    周鸿远含糊回答,把尾款给了伙计,拿着香膏来到姜媚面前。

    “你又要做什么?”

    橘叶挡在周鸿远面前,眼神很是不善。

    周鸿远拱手道:“我无意冒犯姑娘,只是那日姑娘问的问题我已有了答案,我想告诉姑娘。”

    橘叶下意识地看向姜媚,不等姜媚做出反应,周鸿远便急急地开了口。

    “我父亲早亡,母亲一人拉扯我和妹妹长大,家中的确贫寒,自我成婚后,这大半年都是我娘子在赚钱养家,然我父亲生前曾为我订下娃娃亲,信物是一枚玉佩,前不久我母亲用那玉佩换了五十两,那日舍妹买布用的就是这笔钱。”

    不过两日未见,周鸿远颓丧了许多,眼底青黑越发的重了,下巴也冒出胡茬,他说完这番话,店里客人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橘叶更是气得啐了口口水:“呸!你明明有婚约还骗别人成亲,把人当牛做马的使唤,等你金榜题名怕是又要抛弃糟糠拿着信物去娶你那有钱有势的未婚妻吧?”

    “我之前并不知道此事。”

    周鸿远的脑袋垂了下去。

    他娘的确是打着这样的算盘在算计姜媚,他虽不知情,却也是帮凶。

    “一枚玉佩就能换五十两银子,你那未婚妻必然是有钱有势的千金小姐,这样好的一门婚事你也好意思说不知情?”

    橘叶讥笑出声,围观的人也都对着周鸿远指指点点起来,骂他是负心汉,心机深重想攀附高枝。

    周鸿远并不为自己辩解,只红着眼看着姜媚:“我娘子已经被判了死刑,春后便要问斩,现在不许探监,姑娘能不能帮忙把这盒香膏转送给我娘子?”

    周鸿远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姜媚,但那日在成衣铺,她那样逼问于他,他总觉得她和眉娘应该有些关系。

    他见不到眉娘,也无颜去见,若能把这盒香膏送到她手上,多少能弥补一点遗憾。

    周鸿远弓着身,把那盒香膏递到姜媚眼前,态度卑微,近乎祈求。

    围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堂堂七尺男儿,能为发妻折腰至此,好像也没有那么薄情不堪。

    “都是将死之人了,还要什么香膏,公子不觉得晦气,我还嫌晦气呢。”

    姜媚柔柔开口,拒绝了周鸿远的请求。

    她准备送给周鸿远的毛笔早已被张明渊折断,他们成婚时的那身衣裙也被撕烂弄脏,如今就连这门婚事都是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就像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她费尽心机哄裴景川欢心换来的自由和感情,其实是由谎言和算计编织而成的,脆弱不堪。

    都不用裴景川出手,就碎成了渣。

    周鸿远还想说些什么,姜媚抢在他之前开口:“人各有命,你娘子既被判死刑,说明与公子的缘分已尽,公子理当节哀,专心备考,待来日金榜题名,也好赎回信物,风光履行婚约。”

    姜媚说完离开,橘叶最恨这种负心人,重重地撞开周鸿远。

    那盒香膏掉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终究是染了尘,不能用了。

    第43章

    一同回京

    吃完饭,魏嬷嬷带着姜媚去选文房四宝。

    得知姜媚并不识字,魏嬷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而后拿了一本三字经给她:“从今天起,姑娘开始学认字吧。”

    姜媚意外:“嬷嬷,进裴家做妾还要识文断字吗?”

    笔墨纸砚的价格是很昂贵的。

    周鸿远买不起书,甚至连自己誊抄都舍不得用纸,所以他大多时候都在学院书阁看书,靠自己的脑子去记。

    就算不去学堂,识字念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魏嬷嬷凉凉地横了姜媚一眼,板着脸说:“裴家是书香世家,各房主子的私产又多,府里二等以上的下人都是识字的,姑娘是公子的人,岂能是大字不识的粗鄙之辈?”

    只有读书明理,才会明白何为女德,何为廉耻,不至于成日争风吃醋闹得家宅不宁。

    魏嬷嬷教了姜媚一下午,夜里裴景川从府衙回来,姜媚正好提着灯笼送魏嬷嬷出门。

    等魏嬷嬷离开,两人才并肩往里走。

    昏黄的烛火照亮脚下的路,也将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

    进了屋,姜媚放下灯笼去帮裴景川解大氅,裴景川眼尾一斜便看到桌上鬼画符一样的纸张。

    “你写的?”

    “嗯,魏嬷嬷让我学的,嬷嬷说我挺有天分的。”

    整整一下午,姜媚只学了一到十,初时写得歪歪,到后面渐渐规整起来,但裴景川自幼临摹的都是名家书法,如今这字更是遒劲有力,自成一派,姜媚的字简直是在折磨他的眼睛。

    裴景川看看字又看看姜媚,到底没有说打击她的话,只沉沉道:“研墨。”

    研好墨,裴景川把笔塞进姜媚手里,然后从背后抓住她的手,在纸上落笔。

    他落笔流畅,笔走龙蛇,不过转瞬,便在纸上写完姜媚的名字。

    姜媚看着这两个字,心脏不受控制的泛酸泛疼。

    她骗了魏嬷嬷。

    她是识字的。

    她最先会写的便是自己的名字。

    那是她的新婚之夜,她的夫君也像现在这样,从背后抓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她的名字。

    那时她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却不知那一刻的美好会变成穿肠毒药。

    脂粉铺那盒被弄脏的香膏,终究还是砸在了她心上。

    “字如其人,你要练字,手一定要稳,心更要静,心若不静,写出来的字也潦草难看。”

    裴景川的声音就在耳边,姜媚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裴景川不会明白她的难过,眼泪只会惹他不悦。

    “就这两个字,先练五十遍。”

    裴景川给姜媚下了任务,而后出了房间,唤来橘叶询问:“今日出门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姜媚在身边,裴景川整个人都是阴郁的,哪怕有着一身矜贵,也叫人毛骨悚然。

    橘叶忙把脂粉铺里发生的事都说出来,末了她气愤道:“那个人看着文质彬彬,没想到竟然故意隐瞒婚约骗人成婚,把人当牛做马的使唤,真是太过分了,只可怜那位娘子春后就要被砍头了,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裴景川捻了捻指尖,眸底一片晦暗。

    刚刚姜媚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

    她又在他怀里想那个窝囊废。

    这是第几次了?

    橘叶见裴景川不说话,心里越发忐忑,过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开口:“今天魏嬷嬷说大人可能要提前回瀚京去,姑娘约莫是害怕会被大人丢下,但又怕让大人为难,只能自己憋着难受,大人别怪姑娘。”

    裴景川掀眸:“她这几日都与魏嬷嬷说了什么?”

    橘叶凭着记忆把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说给裴景川听,她担心自己会和姜媚一起被丢下,替姜媚说着好话:“姑娘今日一早就忙着给大人裁剪衣裳了,她当真满心满眼都是大人。”

    橘叶和魏嬷嬷不知道姜媚曾逃跑过,很容易被她蒙骗,裴景川很确定她这是贼心不死。

    她哄人的功夫是一流的,如果真的想进裴家,就不会故意惹怒魏嬷嬷。

    她这是盼着裴家的人知道她有多不堪,好横加阻拦,让她有机会逃跑呢。

    和两年前一样,她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说出来的话也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她不仅一点儿都没学乖,还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本来怕吓到她,想等回到裴家再慢慢调教,既然她这么不安分,他也该让她知道一再的欺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姜媚一觉睡到了天大亮,裴景川不在,屋里不知何时燃起了安神香。

    洗漱完,她便要去堂屋学规矩,橘叶却拿了纱帽给她:“堂屋有客人,姑娘还是戴上这个再过去吧。”

    姜媚眼皮一跳,陡然生出两分不安。

    橘叶并未直说那位客人的身份,若她不便露面,为何还要她过去?

    从卧房到堂屋的路很短,姜媚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测,在看到周鸿远那一刻,所有猜测化为恐惧。

    “草民周鸿远,见过姑娘。”

    周鸿远恭敬行礼。

    要来见裴景川,他特意收拾了一番,但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的颓丧。

    姜媚正要颔首回应,便听到裴景川开口唤她:“软软,过来。”

    裴景川端坐主位,神情算得上是温和,姜媚却觉得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比刚刚重逢的时候还要冷厉可怖。

    姜媚走到裴景川身边,裴景川把她的手拢进掌心,温声说:“你昨晚一直在做梦,我让人点了安神香,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三郎有心了。”

    姜媚乖顺回答,裴景川又关心了她几句才进入正题:“这位周公子是我恩师故友的得意门生,我答应恩师让他进京后暂住裴家,明日他会与我们一同启程前往瀚京。”

    姜媚眼眸微睁,表情控制不住有些崩裂。

    明明她戴着纱帽,却好像连最细微的表情都被裴景川尽收眼底。

    裴景川把她的“死刑”定在春后,周鸿远还要同路进京,她要是逃了,周鸿远就是帮凶。

    帮死刑犯越狱逃跑可是死罪,她敢逃,裴景川就敢杀了周鸿远。

    姜媚后脊发寒,裴景川根本就没有信过她,他早就想好了要用这种方式逼她就范!

    第44章

    我在瀚京等你

    临行前夜,裴景川发了疯地折腾姜媚,恨不得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明明已是寒冬腊月,姜媚却汗流不止,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结束后,姜媚倦怠得连手指都动不了。

    裴景川刚帮她清理完身子,敲门声便响起,橘叶在门外小声提醒:“大人,该出发了。”

    裴景川用被子裹住姜媚,直接抱着她出门。

    周鸿远早就到了,见裴景川抱着人出来,连忙低下头去。

    被子裹得并不严实,周鸿远没看到姜媚的脸,但当裴景川从他面前过时,他瞥见了一只软白的脚。

    天还未亮,只有院门口那两只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裹在锦被里的那只脚小巧精致,脚趾圆润,脚踝处还挂着一条银色足链。

    链上似有铃铛,但裴景川走得很稳,没有颠簸,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周鸿远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立刻闭上眼睛,那小巧的足却在脑海挥之不去。

    姜媚睡了一路,再醒来时,马车早就出了祁州,正赶往最近的官驿。

    她是睡在裴景川腿上的,刚动了一下,裴景川的声音就响起:“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刚刚已经歇过脚了,要傍晚到驿站才会停。”

    姜媚坐起来,肩上一冷才发现自己竟然没穿衣服,只裹的一床棉被。

    她就这样出门的?

    姜媚皱了皱眉,裴景川又说:“早上来不及了,车里有衣服,自己换。”

    若不是他故意折腾,怎么会来不及?

    姜媚心有怨念却不敢言,她拿过衣服看了眼裴景川。

    裴景川神情坦荡,没有要回避的意思。

    姜媚咬咬牙,拉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今天天气不错,车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车里的光线也忽明忽暗,裴景川的眸光跟着明明灭灭。

    姜媚知道不会有人敢偷看,也还是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裴景川敲了两下马车壁,橘叶轻快的声音立刻响起:“姑娘,你终于醒啦。”

    说着话,橘叶推进来一个食盒。

    盒底有炭,煨着清粥和一屉小笼包。

    姜媚端起粥慢慢地吃起来。

    傍晚,车队到达漳县官驿。

    裴景川率先下车,姜媚在车里待了一天,腿都坐软了,下车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跌进裴景川怀里,纱帽险些掉落。

    刚站稳,漳县县尉便迎了上来。

    “下官黄江河见过裴公子,公子之前借道漳县怎么也不与下官说一声,下官今日才知公子来了此地,实在是罪过。”

    “之前有公务在身,不能耽误,大人不必如此。”

    裴景川没有怪罪之意,黄大人却还是十分愧疚,特意命人在驿站设了酒席。

    裴景川没有叫周鸿远同席,进屋后便伸手摘了姜媚的纱帽。

    黄大人飞快地看了姜媚一眼,试探着问裴景川:“公子,这位姑娘是……”

    “我本是要亲自带她回家面见长辈的,但突然传来消息说祖母病重,我只能先行一步,若在漳县境内有什么事,还请黄大人照应一下。”

    漳县不大,车队明日上午就能出境,裴景川这话分明是暗示黄大人给其他州县的官员都通个气,他的人要从此路进京,一路都得让人小心看顾着。

    这可是裴景川要亲自带回家见裴家长辈的人,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是得罪裴景川和裴家。

    黄大人是人精,眼珠一转,连声应道:“公子放心,下官一定让人尽心守护,绝不会让这位姑娘损伤半根毫毛。”

    裴景川对这回答还算满意,和黄大人喝了一杯酒。

    黄大人高兴极了,仿佛已经抱上裴家的大腿,自己把自己灌醉,从驿站出去的时候晃得跟不倒翁似的。

    黄大人走后,屋里安静下来,裴景川亲自倒了杯酒放到姜媚面前。

    “我今晚便会赶回瀚京,白亦会留下继续保护你,从漳县到瀚京,若无意外,最多一个半月就能到,我在瀚京等你。”

    裴景川说完碰了一下姜媚面前的酒杯。

    清脆的一声响,震得姜媚心口发颤,她稳了稳心神,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裴景川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喝了手里的酒站起身来。

    姜媚戴上帽纱要送他,裴景川忽地折身,扣住她的后脑勺恶狠狠地吻。

    他们明明喝的是一样的酒,裴景川嘴里的却更烈更狠,像塞北的烧刀子,要将姜媚醉溺在他怀中。

    一吻作罢,裴景川的呼吸变沉。

    姜媚下唇被磕破,血珠染红了唇,像是皑皑白雪里唯一盛开的一抹红,艳得摄人心魄。

    “软软。”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