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若不是觉着他实在像那天上高悬的明月,不可亵渎,她一掌便要将他甩开。闻达怕燕鹤劝不住,无声朝百姓抬了抬手。
闻达自上任后便一心扑在案子上,这些年破获了不少大案,在粟江声望极高,一来二去与百姓也有了默契。
得到他示意,原本就想上前送烧饼但碍于闻达在始终不敢动的摊贩一个箭步就冲向姜蝉衣:“女侠,这是我刚烤出来的肉饼,女侠尝尝。”
“我也有我也有,这是我们家新种的红薯。”
“这是鸡蛋。”“你们都让开,我拿只大公鸡。”
“我有鸭。”“鱼鱼鱼还有鱼。”
刹那间,姜蝉衣和燕鹤就被百姓团团围住。
就算姜蝉衣能狠下心甩开‘明月’,也不可能突破百姓追上去补剑,再者,烧饼红薯鸡蛋被一股脑的塞到她怀里,她也不可能抽的开身。
姜蝉衣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手足无措地抱着一堆东西不知如何应对,直到那只大公鸡穿越人群而来,见她怀里放不下,转而扑向燕鹤。
那一瞬,姜蝉衣感觉身边的人身体都绷直了,她转头看去,就见燕鹤如临大敌般盯着那只扑腾的大公鸡。
姜蝉衣明白了。
这轮高悬的明月他怕大公鸡。
姜蝉衣一把逮住鸡翅膀,试图将东西还回去:“我不能收...”
“能收的能收的,这些都不值钱,女侠抓住了采花贼,是我们的大恩人。”
“对啊,女侠,您就收下吧。”
闻达抬眼见王桐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街角,这才高呼道:“都散了散了,别吓着姑娘。”
在闻达的帮助下,姜蝉衣将东西一一退了回去,落霞峰门规,不可收平民百姓的东西。
而在街道的尽头,一个兵卫伸手朝采花贼脖颈探去:“头,没气了。”
王桐驻足回头,不远处人群攒动,已经看不见被围在中间的人了。
“他是怎么从屋顶掉下来的?”王桐收回视线,突然问。
兵卫:“...”
虽然他们没看清那位姑娘是怎么追上去的,但那一脚都看得清清楚楚,头更不可能没看见。
其中一个兵卫反应最快,摇头道:“不知道啊,我们赶到时他就已经在地上了,大概是失足落下来的吧。”
王桐:“哦,看来是报应。”
“对,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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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门,身后的喧嚣渐渐远去。
姜蝉衣回头看了眼城门,眸中隐有几分懊悔。
早知道该先抹了他脖子。
下次有经验了。
燕鹤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几番欲言又止后,道:“他已经死了。”
姜蝉衣转头看向他:“嗯?”
他方才不还说有气息?
燕鹤却不再继续说了,岔开话题:“你方才问了他什么?”
姜蝉衣闻言便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道:“我见过姑娘闺房中的绣帕,与这方帕子一模一样,便问了他几句,他说是在粟江城外见过的姑娘,姑娘有一个同伴,武功很不错。”
闻达在,姜蝉衣隐去了姓氏,将采花贼口中的郎君换成了同伴。
她先前听徐青天说过,人世极其看重女子清誉,有许多女子因此断了生路,她怕这事传出去害了宣姑娘。
燕鹤温和地看了眼姜蝉衣。
方才的距离他能听见她和采花贼所有的对话。
他游学多年,见过的姑娘不少,江湖女侠,民间娘子,各有各的精彩和故事,但她好像与他先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嫉恶如仇,杀伐果断,却也心细如发。
闻达这时道:“若他所说为真,那么那位姑娘此时便还没有进粟江城。”
这个消息无疑为他们缩短了很长的时间和距离,如今他们只需要寻找粟江腰峰处到粟江城外之间的地带。
燕鹤点头:“闻参军可熟悉这段路?”
闻达道:“城外方圆十里都还算熟悉。”
更远的就没怎么走过了。
除非案子需要,他很少出城。
“事不宜迟,出发吧。”
姜蝉衣说完便翻身上马,拉了拉缰绳:“驾!”
顷刻间便已出一射之地。
不知不觉地,她的重心已不在那十两金,如今她只希望宣姑娘能平安无虞。
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燕鹤闻达紧随其后,三匹马先后疾驰,惊起一地落尘。
粟山腰峰到粟江城门岔路并不少,三人一路走走停停,期间又分开寻找过几次,却始终一无所获。
几个时辰眨眼便过,已近黄昏。
“我们得在天黑前出粟山,否则便要露宿山中。”几人再次会和,闻达沉声道:“粟山有不少没有人烟的野丛林,夜里会很危险。”
他倒不怕,但这二人不能有半点差池。
虽然他还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但光凭着郎君身上那块黄玉金鱼金穗玉佩,出了事就没人能担待得起。
姜蝉衣长在深山,自然知道闻达指的危险是什么,但她不想放弃:“姑娘已经失踪一夜了,在外头越久越危险。”
燕鹤也道:“若姑娘在这山里,她的同伴又受了重伤,一旦遇上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闻达见他们二人意已决,便知相劝无用,他有在野外过夜的经验,只要不遇上成群的东西,应当无碍。
“如此……”
“等等!”
姜蝉衣突然止步,打断闻达。
燕鹤面色也微微一变。
几息后,姜蝉衣一把抽出马背上的剑,闻达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经凌空而起,几个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闻达一怔:“姜姑娘这是……”
“驾!”燕鹤已翻身上马:“有打斗声。”
闻达一惊,忙牵上姜蝉衣的马,疾步追上去。
第12章
第
12
章
我医术不精
姜蝉衣的师父自称轻功天下第二,是不是真的姜蝉衣不知道,但她的轻功已青出于蓝。
跑赢了师父那天,她曾问过师父那第一是谁。她想去挑战挑战,看是否能争个第一回来。
江湖中人,哪个受得了天下第一的诱惑。
师父看出她的心思,一言难尽的长叹一声,让她歇了这个心思。
师父说,那个人是个疯子,当世武学一道上巅峰的疯。
揍起人来更疯。
姜蝉衣听了这话后很听劝的就放弃了。
她不想为了个虚名去挨打。
反正师父嘴里十句话只有半句是真的,这天下第二有多少水分也未可知。
但她此时尚还不知,‘轻功天下第二’恰就是那半句真的。
燕鹤快马加鞭赶到时,姜蝉衣已经在悬崖边与一群黑衣人缠斗,剑锋凌厉快如闪电,将最中间两个人护的密不透风。
他不由想到了玄烛叔叔,十几年前玄烛叔叔一剑荡平武林时,若遇见了姜姑娘,怕是会用尽一切手段将她收入门下。
燕鹤很快收回心思,看向中间被姜蝉衣护着的那二人。
郎君身受重伤持剑半跪在地,将姑娘护在身后,姑娘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抓着他手臂上的袖子。
但又因男女有别,她只用指尖捏着。
燕鹤没见过他们,但,就在今日,他先后见过他们的画像。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燕鹤瞥了眼场上的战斗,确认这些人不是落霞峰大师姐的对手,才慢条斯理的下马,缓步走去。
那群黑衣人眼尖的发现了他,见郎君面容白净,手无寸铁,端的是一副清风明月的姿态,便认定这个应该更好对付。
毕竟像大家世族的郎君,贵气得很,即便懂些防身的拳脚功夫,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那也都是花拳绣腿。
拿捏这样的世家子弟,轻而易举。
其中两人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折身就朝燕鹤攻来,剑身在山间余晖下泛着冷光。
燕鹤面色不变,脚步未停。
好像没注意到危险将近,又好像并不将他们放在眼底。
这一幕却将刚刚赶到的闻达吓的面色大变:“公子小心!”
他送开缰绳拔出刀便冲了上去。
与那些黑衣人一样,他并不认为这位矜贵的郎君会多少功夫。
世家郎君的防身功夫,在这些亡命之徒眼里,是不够看的。
可他离燕鹤太远,又没有姜蝉衣那样卓绝的轻功,双脚跑出火花也只能心焦如焚的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手中的剑刺向燕鹤。
可他们不知道,燕鹤自八岁就随他的王叔谢蘅游学,谢蘅是明亲王府的金疙瘩,他到哪里身边都是高手随行。
所以,太子的武学师父除了太上皇和圣上身边的高手外,还有很多。
比如,太子的小婶婶柳襄,怀化大将军,曾上阵杀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是数一数二的近战高手;明亲王府暗卫统领玄烛叔叔,侍卫统领重云叔叔,父皇派来保护小叔叔的暗卫统领乌焰叔叔,还有乔家小舅舅以及小舅舅身边的赤雨叔叔等等。
皇宫所有人舍不得谢蘅吃一点苦头,对太子却是恨不能让他把全天下的本事都学了。
初出江湖学武那会儿,小太子时常睡到半夜就可能被哪位师父捞起来,打一顿,太子一直觉得,他应该是历朝历代挨过最多打的太子。
所以,太子轻功确实不敌姜蝉衣,但论实战,要略胜一筹。
眼看剑尖将近面门,燕鹤面色依旧从容,只是他的手才刚刚抬起,面前的黑衣人却突然被定住般,再也无法往前一步。
两个黑衣人几乎同时口吐鲜血倒在跟前,一人背上插着一把剑,直穿胸口。
他们倒下后,燕鹤便看见了正看过来的姜蝉衣。
大师姐打架时眼神前所未有的冷,面容也绷的很紧,与平日的懵懂无害判若两人。
大师姐此时手上已空无一物。
显然,这两把剑有一把是她的,而另一把……
燕鹤看了眼已经半倒在姑娘怀里的玄衣青年,而对方的视线落在他的腰间。
闻达这才奔至燕鹤跟前,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沉默了片刻后,提刀加入了战斗。
他不是没见过江湖高手,但今日,又长见识了。
燕鹤在原地驻足。
他恍然明白,大师姐好像误会了什么。
他的内力是玄烛叔叔教的,若非绝顶高手,看不出他的深浅。
她大约也以为,他手无缚鸡之力。
沉默的间隙,姜蝉衣已经夺了黑衣人一把剑,大杀四方。
燕鹤沉默片刻后,确认这场战斗用不上他,便走到尸身旁,拔出那把属于大师姐的剑,掏出帕子认真的将剑上的血擦干净。
等擦完,那边的战斗也结束了。
燕鹤随手拔出另一把剑朝几人走过去。
姜蝉衣握着抢来的剑抵在仅剩的活口脖颈,问:“你们是谁?”
黑衣人咬牙不语。
玄衣青年开口道:“他们是黑酆门的杀手。”
姜蝉衣知道黑酆门。
这是一个杀手组织,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绝不可能出卖雇主。
姜蝉衣剑刃一转,划破黑衣人肩上的衣裳,果真看到一个徽记。
黑色圈里开着红色彼岸花。
这是黑酆门的徽记,姜蝉衣并不陌生。
下一刻,姜蝉衣手中的剑就割破了黑衣人的脖颈,干脆利落。
闻达神色复杂动了动唇,又强行将视线偏移。
几滴血溅到了刚擦干净的剑身上,燕鹤低头瞥了眼,又无声地拿帕子擦干净,才递给姜蝉衣。
“黑酆门是江湖中一个杀手组织,拿钱办事,不近人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轻飘飘的一句解释,闻达却知道燕鹤是说给他听的。
闻达觉得自己好像踏入了什么不该踏进的领域。
这好像不是一个官差应该涉足的。
姜蝉衣接过剑,见剑身干干净净,不由抬眸看了眼燕鹤:“谢谢。”
燕鹤轻笑:“是我应该谢谢姜姑娘。”
说着,他将另一把剑递还给已被姑娘搀扶起来的玄衣青年。
闻达瞥了眼那剑上的血污,眉头微扬。
他收拾包袱时,大人派人来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弄清楚这位郎君和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现下看来,关系匪浅。
不然同是救命的剑,为何还要区别对待。
“多谢。”玄衣青年接过剑,虽然极力控制,但手臂还是止不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