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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她发现池宴其实很有天赋,比如看过几遍的书他能几乎一字不差记下里面的内容。

    对一些朝堂政事也有自已独到的见解。

    但他的缺点是不自觉,只要不盯着他,他就想方设法偷懒。

    好在沈棠宁如今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池宴读书,她就在旁边做其他事,在她的盯梢下,他即便想偷懒也没机会。

    烛火摇曳,将人的剪影照得细长,朦胧地映在墙上。

    书桌前,池宴的脑袋一点一点,下巴几欲磕在桌上。

    他的五官无疑是挑不出错的,剑眉星目,透着几分不羁的散漫,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独特气质。

    这会儿因实在困顿,薄唇微微一抿,眼角耷拉下来,衬出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沈棠宁托腮瞧了会儿,不自觉勾起唇角,故意清了清嗓子。

    池宴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拿着书装模作样看了起来,一边念书一边偷偷觑着沈棠宁的脸色,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她站起身来,缓慢朝他走近:“夫君莫要嫌我苛刻,如今已是四月,据秋闱不到五个月,实在松懈不得。”

    她说着抬起手来,池宴原以为她要打自已,下意识抬起书本一挡,瞥见她递过来的东西一愣:“这是?”

    沈棠宁手里捏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嘴角噙着笑意:“我看夫君的荷包有些旧了,做了个新的送给你。”

    “送给我的?”池宴的神色忽然忸怩起来,眼神闪烁,“这多不好意思。”

    他说着不好意思,却诚实地把荷包接了过去。

    沈棠宁的女红在燕京也是出了名的,她绣的东西自然无可挑剔,上面的仙鹤栩栩如生,池宴小心翼翼摸了摸,突然有种山猪吃细糠的受宠若惊。

    他是亲眼见着沈棠宁一针一线绣的,没想到这东西竟是送给自已的?

    沈棠宁弯了弯唇:“时候不早,今日不如就到这里,夫君去歇着吧。”

    “歇什么歇?”池宴清了清嗓子,重新捧起了书本,义正辞严,“我感觉我还能看一会儿,你先安置吧。”

    拿了人家的东西什么都不做,怪不好意思的。

    沈棠宁故作惊讶:“夫君近来如此勤勉?可莫要熬坏了身子啊!”

    池宴皱了皱眉:“我自已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熬这么会儿哪里就垮掉了?再者你也说,距离秋闱越来越近,正是应当刻苦用功的时候!”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没想到夫君竟有如此觉悟,那妾身就不打扰夫君用功了。”

    她将灯芯剪了剪,提裙出了门。

    池宴迟钝地回过神来。

    嘶,好像有哪里不对?

    雪青笑意盈盈提灯等在门口:“小姐这招效果委实不错,姑爷都知道主动用功读书了。”

    沈棠宁唇角微勾:“吩咐小厨房做碗燕窝给公子送过来,长夜漫漫,可别饿着夫君。”

    “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

    时间一晃,来到四月下旬。

    宁远侯府发生了一件大事,沈熹微查出了身孕。

    起因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沈熹微忽然觉得头晕。

    她身旁的池景玉神色一凛,立即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沈棠宁坐在一边,眸光一闪,乐得看戏。

    沈熹微扶着额角,眉尖轻蹙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来:“只是有些头晕,世子别担心。”

    侯夫人见不得她这副狐媚的模样,冷嘲热讽:“既是身子弱,那便好好待在院子里,少出来走动!省得磕了碰了,还要赖在别人头上!”

    沈熹微脸色微白,咬了咬下唇。

    池景玉见不得她受委屈:“母亲,熹微自幼体弱,许是真有不适,您何必太过苛刻?”

    侯夫人生生气笑了:“我苛刻?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她眸光发冷盯着沈熹微,认定她是故意给自已不痛快,几乎是咬着牙道,“既然身子不适,那便请府医过来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毛病!”

    沈熹微垂下头去,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妾身听侯夫人的。”

    沈棠宁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眼里兴味更盛。

    沈熹微故意在请安的时候来这么一出,就是想让她怀了身子的事在众人眼前过明路,侯夫人轻易处置她不得。

    毕竟侯夫人若是狠心一些,要么直接打掉这个孩子,要么,去母留子的事在高门大户里也并不罕见。

    府医很快来了,察觉到福荣院沉默尴尬的气氛,他不敢多言,眼观鼻鼻观心给沈熹微诊脉。

    侯夫人冷冷瞧着,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张大夫,你可要仔细瞧瞧,看看沈姨娘的身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池景玉抿了抿唇:“您如实说便是。”

    府医诊了脉象,心中惊疑不定,额角隐隐渗出冷汗,他再三确认了几遍,拱着手道出实情:“回侯夫人,世子,姨娘脉如走珠,往来流利,这是有喜了啊!”

    他没敢道恭喜,觑着侯夫人顷刻间铁青的脸色,他觉得自已十分明智!

    这话一出,连懒洋洋打盹儿的池宴也挺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望了过来。

    沈熹微茫然地瞪大了眼,下意识看向池景玉:“世子,我……我们有了孩子?”

    池景玉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握住她的手,冷淡的神情有了波动:“熹微,你没听错,你确实有孕了。”

    侯夫人脸色变幻莫测,这怎么可能?

    她明明让人盯着这小贱人喝下避子汤,她怎么可能有孕?

    “这个孩子留不得!”

    第29章

    来要银子

    谁都没想到,侯夫人会这么决绝地说出这话。

    连上头的老夫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一听这话,沈熹微立时白了脸,她摇摇欲坠看了眼池景玉,指尖掐了掐掌心,心中暗恨。

    这老虔婆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

    不过好在她留了个心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此事捅了出来,那就不可能轻飘飘揭过去。

    不待池景玉有什么反应,沈熹微拎起裙摆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簌簌滚落,字字诛心:“夫人,妾身知道您不喜欢我,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什么都没做错,求您放他一条生路吧!”

    她说着,重重磕起了头,那砰砰的声音听着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没一会儿功夫额头就红了一片。

    池景玉面色铁青,当即站起身来:“熹微,你这是做什么?”他忍着怒火看向侯夫人,拱了拱手也跟着跪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母亲要罚就罚儿子吧,不要为难熹微和她腹中的孩子!”

    池景玉在做学问方面的确天资聪颖,可放到内宅里面,却有些不够看了,只能说,侯夫人还是将他保护的太好。

    这一个两个都当众和她唱反调,侯夫人的愤怒可想而知,她也是气急,抄起旁边的茶盏就砸了过去:“蠢货!你可知这个孽种要是生了下来,外头的人知道了会怎么看你?”

    茶水泼了池景玉一身,他没有躲,额角也被砸了一下,当时就见了血。

    满室寂静,沈棠宁不由轻轻挑了挑眉。

    侯夫人见状自已也惊了惊,眼里闪过一丝懊悔,然而一想到儿子执迷不悟,她强迫自已冷下心肠。

    池景玉抹了抹额角渗出的血,缓缓抬起头来:“旁人的言论有那么重要吗?儿子只知道,大丈夫俯仰天地,无愧于心,若我连自已的孩子都护不住,那才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听了这话,沈棠宁眼里浮起幽微的冷色。

    若他真像自已口中那般高尚,当初便不会干出宠妾灭妻,给她下避子药这样狠心的事。

    沈棠宁缓缓笑了声,温声软语地道:“世子与二妹妹这般伉俪情深,倒是叫人好生动容,既如此,侯夫人何不成全了他们二人?”

    池二夫人本不欲插嘴大房的事,突闻儿媳妇开口还有些惊讶,她虽不明白沈棠宁的心思,但还是在侯夫人动怒前出声附和:“是啊大嫂,毕竟孩子是无辜的,那可是活生生一条命啊!”

    侯夫人恼怒不已,二房算什么东西,也来插手他们大房的事?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儿子若真在世子妃还没进门前有了庶子,谁家还敢嫁过来?

    她正要冷笑,上首的老夫人皱了皱眉,严肃着一张脸:“好了!你早不做打算,如今木已成舟,还闹什么?”

    老人家抱孙子的心比较强烈,并不打算造杀孽。

    “母亲!”侯夫人自然不甘心,还要争辩。

    老夫人瞥了眼她,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她原先对这个儿媳还算满意,也愿意给她一份体面,可近些日子来,她干的事没一件是称心如意的!

    老夫人心中早有不满,冷下脸来:“孩子留下来,至于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她算盘打的好,孩子的存在可以隐瞒,日后世子妃进了门再开诚布公,若是对方不满意,将孩子记在她名下也不是不可以,至于沈熹微一个妾室,有了孩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侯夫人难以置信瞪大了眼,那边沈熹微已经欢欢喜喜磕头道谢,自家儿子也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看的她心头一梗。

    蠢货!

    之后老夫人便借口累了,让众人退下。

    回如意居路上,池宴几次看向沈棠宁,终于忍不住:“你就不伤心?”

    好歹也是前未婚夫,跟自家亲妹子有了孩子,沈棠宁非但不难过,看上去竟然心情还不错?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沈棠宁挑了挑唇,抬眸看他一眼:“这是喜事,伤心做什么?”

    池宴:“……”

    他竟无言以对。

    沈熹微自打有孕之后,日子的确过得风生水起,老夫人下令,吃穿用度一切先紧着她,因此府里下人对她很是殷勤。

    而侯夫人呢,现在是对她打不得骂不得,非但如此,还得好好护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否则一旦沈熹微有什么事,众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这对一向权威的侯夫人来说,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

    两人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沈棠宁也乐得看热闹,不过热闹看到自家头上,她可就不乐意了。

    起因是沈熹微有孕后,吃穿用度一切都要最好的,可以说是极尽奢靡,但宁远侯府其实就是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已经被掏空的花架子,一来二去,公中银子就有些不够使了。

    于是就有了这一幕,府里的王管家拿着账本来找池二夫人,恰好被沈棠宁撞见。

    这位王管家,平时见了二房的人都是趾高气扬,和面对大房的人态度截然不同,说白了就是捧高踩低。

    其实这也正常,毕竟在外人眼里,池家并未分家,二房一大家子就没一个争气的,都是扒在大房身上吸血,沾了大房的光,勉强在燕京有一席地位。

    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沈棠宁来的时候,王管家正同池二夫人说话,态度虽然恭敬,腰板却挺得直直的。

    池二夫人面露犹疑:“我上个月才支了一笔银子,这还不到一个月就花完了?”

    沈棠宁只听了这么一句,便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神色自若地踏进门来,里面二人停了话头看过来。

    王管家见了沈棠宁,略有些不自在地行了礼:“二少夫人。”

    沈棠宁点点头,有些惊讶:“王管家怎么在这里,是有事找母亲么?”

    王管家尴尬地点点头。

    “我来找娘说会儿话。”沈棠宁自然地来到池二夫人身边,动作亲昵,对方笑着示意她坐下。

    她看了眼二人,面上笑盈盈的,“娘和王管家先聊,我不急。”

    第30章

    侯夫人的怒火

    “行,那你在旁边坐会儿。”池二夫人点点头,转头又看向王管家。

    后者摸了摸鼻子,重新端正了神色,因为有求于人,终于肯放低身段,脸上赔着笑:“哎呦喂二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府里多了位小主子,老夫人早先放了话,一切先紧着那位,这开支可不就大了起来么!”

    他掰着手指头数,语气夸张,“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得要银子啊?”

    池二夫人皱了皱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不是她小家子气,从前她也贴补过公中没错,可那至少是花在一大家子身上的,如今连大房的妾室怀了身孕都算在她头上算怎么回事?

    那沈熹微怀的又不是她儿子的!

    但池二夫人到底没说什么,她不是爱计较的人,同样自觉在大房面前低人一等,也硬气不起来,否则也不会任由大房拿捏这么多年。

    她沉吟片刻,正欲松口,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料这个时候,旁边的儿媳突然开口:“等等。”

    两人扭头看去,沈棠宁脸上透着惊讶,似是迟疑:“我没理解错吧?王管家这是来向母亲讨银子了?侯府何时落魄成这样了?”

    别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上一世她就知道内情,在她未嫁过来之前,二夫人一直暗地里用嫁妆贴补整个侯府,她商贾出身,娘家是赫赫有名的富商,自然不缺银子。

    沈棠宁接管了掌家权后,觉得这么下去不像回事儿,传出去也不利于池景玉的名声,便勒令不许再管二房要银子。

    二人面上均有不自在。

    池二夫人是觉得难以启齿。

    王管家则是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他自诩管家多年,又是侯夫人和老夫人面前的得脸人物,哪能被一个初来乍到的沈棠宁这般质疑呢?

    王管家皮笑肉不笑:“二少夫人有所不知,侯府历来都是如此,在您尚未嫁过来之前便有了这样的传统,更何况,这事二夫人也是同意的。”

    沈棠宁似笑非笑望着他:“历来如此,便是对的吗?我还从未听说过哪家高门大户开销是出自儿媳的嫁妆。”

    王管家脸色一时僵硬不已。

    就是寻常人家,花娘子的嫁妆也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更别说侯府这样显赫的门楣,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

    但长此以往都是如此,慢慢的他也觉得这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如今被沈棠宁撕破了遮羞布,老脸有些挂不住。

    他嘴硬地道:“这是二夫人自已的意思……”

    沈棠宁看了眼池二夫人,对方眼神复杂正要说话,她按住对方的手:“那王管家以后不必来了,从今天开始,我们二房不会再补贴公中。”

    她话音顿了顿,语气慢条斯理,“若是老夫人有需要,那么二房孝敬一二也是理所应当,可花二房的钱去养世子的孩子,我倒是要问一问世子究竟知不知情,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讨到银子还被奚落一通,离开的时候王管家脸色极差。

    待他走后,沈棠宁主动起身朝婆母告罪:“方才棠宁僭越了,母亲勿怪。”

    池二夫人哪能不知道她的良苦用心,拉着她的手扯着她重新坐下,面容慈爱:“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二房好,委屈你了。”

    她面露羞惭,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我们做父母的不争气,否则哪用得着看别人脸色过活?”

    王管家的捧高踩低她不是看不出来,但他们二房活在大房的庇佑之下,加上从前她也盼着大房能提携她的蠢儿子一把,只能忍气吞声。

    沈棠宁正了正色:“我知道母亲的良苦用心,可您也看到了,正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当您习惯性地付出,那便会被旁人视为理所当然。”

    池二夫人听罢若有所思。

    沈棠宁唇角微微勾起,“我认为,二房并不欠大房的,夫君能否成才最关键的在于他自身,我们固然能为他铺好路,可能不能走上这条路,走不走得远,还是要看他自已,您说是不是?”

    池二夫人恍然大悟,苦笑一声:“这么多年,我看的还没你明白。”

    沈棠宁垂眼笑了:“您是当局者迷。”

    池二夫人仍有顾虑:“可若大嫂那边心存不满,该当如何?”

    正如沈棠宁所说,斗米恩升米仇,这些年她习惯了付出,大房也被养大了胃口,她突然不肯贴补了,势必会引起侯夫人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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