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黑匣子,哑口无言。一个来历不明的东西,哪里就值得她豁出性命?
他抬眼看向沈棠宁,她正一脸凝重看向打斗现场,联想到她那句干脆利落的“杀了他”,他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想:“他是谁?”
“大人放心,那是我的护卫。”沈棠宁应了一句,扭过头对上柳疑复复杂的目光,反应过来什么,“大人觉得他不该杀?”
柳疑复避开她的目光,凝了凝眉:“律法会惩处他。”
沈棠宁兀地笑了一声:“大人真天真。”
她说这话纯粹是感慨,不带一丝嘲讽。
除了池宴外,柳疑复的确是她见过罕见天真的人。
他能在官场上走这么远,的确是奇迹。
那边元昭已经占据上风,黑衣人见势不妙想逃,被他抓了回来,正要一剑穿心,她蓦地抬手捂住柳疑复的眼睛。
“大人想留他一命,他却想要大人的命。”
柳疑复身形一僵,眼皮上温热的触感像昙花一现,他不可避免丧失全部感官,只剩那一抹温热。
不过感觉一触即逝,沈棠宁已经收回了手。
柳疑复视野恢复清晰,就见黑衣人口吐鲜血,已经毙命。
他不由一恼,下意识瞪了眼沈棠宁。
她是故意让他分心?
“大人若想罚我回头再说。”迎着他的目光,沈棠宁坦然地勾了勾唇,眉头忽而一皱,“此地不宜久留。”
这么大的动静,外头竟然没有丝毫反应?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走水了!”
沈棠宁面色微变,这是杀人灭口不够,还要来个毁尸灭迹?
“走!”
“怎么这么大的火?快跑!”
花妈妈着急忙慌冲出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天都塌了!
第61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救火啊,还愣着干什么?”花妈妈指挥着旁边愣着的下人,有人赶紧提桶打水,跑了两圈后不由心惊。
“妈妈,这火势蔓延太快了,怕是救不了啊!”
眼看着自已一生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花妈妈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眼泪开始哭嚎:“老天爷,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花娘子这是招谁惹谁了要这么作践我!”
围观的百姓被这动静吸引,纷纷门窗打开跑到街上看热闹。
“让开!别挡路!”
长街上一队人马迅速朝这边靠近。
花妈妈愣了愣,呆呆地望过去。
小厮惊喜地出声:“太好了妈妈,是京兆府的人!”
绝处逢生,花妈妈先是不敢置信,赶紧提了口气振作起来,小跑着迎上去:“官爷!官爷救命呐!”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看了眼火光:“人都疏散完了吗?”
花妈妈连忙摇了摇头:“里头还有不少人呢!对,大理寺的柳大人好像也还没出来!”
都尉脸色沉了沉:“你们负责灭火,你们跟我进去救人!”
要是柳大人出了好歹,他们大人可要摊上事了!
……
火是从二楼某处房间起的,蔓延的速度很快。
滚滚浓烟呛鼻,众人捂着口鼻惊慌逃窜,有些甚至衣裳还没来得及穿好。
楼梯上拥堵不堪,元昭沉着脸在前面开路:“主子,走这边!”
沈棠宁和柳疑复紧随其后。
断掉的横梁砸在地上,有那么几个倒霉的,当场就被压在了下面,哀嚎着救命,这时候人人自危,哪还顾得上别人?
柳疑复唇线绷紧,终究是做不到无动于衷,催促着沈棠宁:“你们先走!”
说完,他毅然扭头去救人。
沈棠宁眼前一黑,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能善心大发去救别人?
她扭身跑了两步,回头看见柳疑复吃力地去搬断掉的横梁,滚烫的温度将他的手灼伤,他咬牙用袖袍裹住手掌重新去抬,脖颈处的青筋都暴起,然而他的力气到底有限。
周围不断有重物倾塌,火光将他的身影模糊,她眼底闪过复杂的光,瞬间想到几个字。
蚍蜉撼树。
须臾后,沈棠宁重新扎进火光里。
她想,杀十个贪官也抵不了救一个柳疑复这样的好官,这是她愿意回去的理由。
元昭见状只得跟了回去。
手里的重量一轻,柳疑复诧异地抬头看过去,看到掉头回来的沈棠宁和元昭,他眉心骤然一紧:“不是让你们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棠宁学着他的样子,吃力地搬起横梁:“别废话了大人,快搭把手!”
三人合力抬起横梁,底下的人也爬了出来,对着他们感恩戴德。
他们重新往门口跑去,与此同时,京兆尹的人也冲了进来。
“柳大人!”
柳疑复有些讶异京兆尹的人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仓促之际也来不及多想,招了招手。
“柳大人,您没事儿吧?”都尉匆匆赶过来,见柳疑复没缺胳膊少腿儿,不由得松了口气。
柳疑复迅速道:“我没事,这有几个伤员,麻烦先把他们带出去!”
终于逃出了春风楼,柳疑复示意都尉去救其他人。
沈棠宁乍一吸了不少浓烟,捂着胸口呛咳不停,他眸色微紧:“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因为刺激,眼角洇开一片红:“我没事,大人的伤……”
她觑了眼柳疑复被灼出水泡的手,他不动声色藏了藏:“无碍。你听我说,你现在赶紧回家去,今日没人知道你来过这儿,你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见柳疑复一脸凝重,沈棠宁有些意外地一顿,没想到他会如此周全,没有推辞,她点点头:“大人小心。”
她转身离开,元昭抬脚跟上,两人的身影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里。
柳疑复缓缓收回视线,垂眸看了眼揣在怀里的黑匣子,眸光幽沉。
一个娉婷牵扯出这么多,看来这案子果然水深。
……
马车里,沈棠宁已经换回了自已的衣服。
雪青沾湿了手帕给她擦脸,语气幽怨:“小姐怎么搞得这样狼狈?”
“出了点意外。”沈棠宁想到什么,轻叩车门,正在驾车的元昭回过头来低声询问,“主子有何吩咐?”
沈棠宁眸光微闪:“是你叫的京兆府的人来?”
她猜到三皇子有可能会派人来拿东西,防止有什么意外,她让元昭潜伏在外面,但着实没有想到对方会纵火。
元昭皱了皱眉头冷下脸来:“主子让我在外面等着,期间,我发现有两个人神色紧张从里面出来,便想上前询问,谁知道两人见了我就跑,我追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对,便买通了一个路人让他帮忙跑一趟京兆府报案。”
正因如此,才耽误了些功夫。
沈棠宁不得不感叹他的敏锐:“你做得很好,多亏京兆府的人来得及时,如若不然,今日怕是会有不少伤亡。”
现在想来,对方怕是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一人负责找东西,另一方负责纵火引起恐慌,同时也能毁尸灭迹。
元昭不解:“那娉婷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大费周章?”
沈棠宁眼神幽深勾了勾唇:“等着瞧吧,有些人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方如此看中那个黑匣子里的东西,恰好证实了她的猜测,即便里面装的不是那些官员的罪证,也是一些能够威胁到三皇子的存在。
致使他铤而走险,一步错步步错。
池宴仰着头透过那小小的天窗,百无聊赖数星星,他在牢中待的时间久了,连时辰都快记不清。
白天那些人按例来审他,问得无非都是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问题,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池宴抬头望去,看到了一身狼狈的柳疑复,对方在牢门口停下,满眼复杂望着他。
他怔了怔,还有心情开玩笑:“柳大人,您这身打扮莫不是去打家劫舍了?”
柳疑复深吸了口气,语气平静:“池二公子,你可以回去了。”
池宴一头雾水,懵然瞪大眼:“嗯?”
第62章
平安归家
池宴走在路上,脑海里浮现过柳疑复的话,仍有种踩着云一样的轻飘飘感觉。
柳疑复说:“娉婷擅长制香,我让章太医瞧过她随身佩戴的香囊,那香囊和苏合香单独来看都没有什么问题。”
他话音一转,语调骤然沉了下来,“可两者混用,却能让人短时间内失去理智,为人操控。”
他曾留意到,春风楼用的也大多是苏合香。
娉婷正是利用这种方法,从来这里作乐的官员嘴里套取了大量惊天秘密,这些秘密被她记录在册子上,藏在了黑匣子里。
而钥匙,正是她簪于发间的一支金簪。
池宴恍然大悟:“难怪,所以我感觉自已昏昏沉沉,那香是真的有问题!”
所以,娉婷是知道了这么多秘密,自知时日无多,迫于无奈所以才自尽?
“可她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戏,刻意栽赃陷害我呢?”
柳疑复深深看他一眼:“我推测是有人逼她这么做的,池二公子不妨好好想想,有没有无意间和人结仇?”
池宴想破脑袋也没有头绪,他招猫逗狗的事没有少做,可大奸大恶的事却也从未做过,对方何至于如此恨他?
不,兴许对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他。???
而是,沈棠宁。
这么一想便说得通了,沈棠宁那心狠手辣的做派,被人记恨上的概率怎么着也比他大!
想到这一层,不知为何池宴反倒还松了口气,对方至少是冲着他来的,要是此番陷入险境的是沈棠宁,他都不知道有没有把握把她捞出来。
洗清了嫌疑,池宴颇为惬意,可算是能好好洗个澡吃顿饭了,在牢里待的这么些天,他感觉自已都快要腌入味了!
回到池府门口,看着门户紧闭的大门,他眼里生出几分迟疑,已是深夜,把人叫起来开门,扰人清梦也不大好。
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
他摸了摸鼻子,还是打算按照老规矩,翻墙进去!
池宴正准备来到墙角边,门忽然开了,他一愣。
八两从里面鬼鬼祟祟探出个脑袋,见了池宴顿时一脸欣喜:“二公子!是二公子回来了!”
池宴瞪大了眼,正想让他别嚷嚷,可惜为时已晚。
不多时,沈棠宁扶着池二夫人款款而来,旁边还跟着池二老爷。
她瞧着门口的池宴,笑盈盈低声道:“娘还不信我说的,这不,夫君可不是就回来了?”
池二夫人激动不已,眼里闪烁着泪光快步迎上前:“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池宴挑了挑眉,语气吊儿郎当:“娘这话说的,跟我不乐意回来似的!那京兆府又不是我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池二夫人一噎,原本煽情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她气得牙痒痒,“浑小子,还是这么不着调!”
池二老爷眼神欣慰,上前拍了拍池宴的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连着几日愁云惨淡,如今可算是舒展了眉头。
池宴心底酸涩,唇角微翘故作嫌弃:“大半夜看快别在这儿煽情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喝的先给我整点儿?您瞧瞧你儿子都瘦了一圈了!”
“……”
还真没看出来。
沈棠宁嘴角轻轻一弯:“夫君且慢。”
在他即将进门前,她叫住他。
池宴不明所以,还是顿住了脚步。
只见雪青手里拿着一捧枝条,笑吟吟朝他走来:“这可是小姐特意让奴婢准备的。”
池宴眼皮一跳,这……不会是想抽他吧?
确实是抽,不过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雪青拿着艾草在池宴身上拍了拍。
沈棠宁的声音响起,温柔婉转:“艾叶扫身,驱邪除晦,经此一遭,愿夫君接下来都能平安顺遂。”
池宴眼皮轻颤了颤,有些意外,怔怔望向她。
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憋屈烦闷,仿佛都被她这一不经意的举动抚平。
他慢慢弯起唇角:“多谢。”
池二夫人和池二老爷对视一下,眼神促狭:“瞧瞧,小夫妻俩还客气上了!”
……
池宴沐浴完,看着特意为他准备的这一桌子菜,食指大动。
他吃得全无形象,瞧见沈棠宁端坐在一旁,后知后觉不好意思,放慢了手中动作:“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不用刻意守着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沈棠宁已经让二老去休息了,想必后半夜他们总算能睡个好觉。
“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左右也睡不着,我陪夫君说会儿话。”
池宴:“……哦。”
合着是他自作多情了。
想到什么,池宴顿了顿:“我听柳大人说,是你陪他去春风楼找到的线索,我才能这么快被放出来?”
他喉咙微紧,干巴巴地道,“这两天辛苦你了。”
摇曳的烛光淌过沈棠宁的眉眼,她垂眸敛目,轻笑一声:“算不上辛苦,夫君在牢中才是吃了些苦头。”
如果说三皇子果真是为了报复她,池宴才是受了无妄之灾。
他若得知真相,恐怕眼下不会眼巴巴谢她。
池宴不甚在意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就当是磨砺自个儿了!况且……我好像还真没吃什么苦头?”
他本来也以为会面临严刑逼供,没想到刘大人的审讯手段意外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