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子呢?”身着龙袍,满脸威严的男人抬脚迈入宫殿。
“奴才恭迎陛下,回陛下,太医正在里头给殿下瞧伤呢!”
崇德帝眯了眯眸,眼底闪过一丝深晦难辨的光:“听说他伤的很重?朕进去瞧瞧。”
他进了内殿,宫人纷纷跪地行礼,太医也慌忙起身,崇德帝这才看到榻上虚弱的青年。
燕淮是他的长子,随他母亲,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好样貌,德行兼备挑不出错,向来严厉的太傅也是对他赞不绝口。
世人夸他美玉无瑕,仿佛天生就该生在帝王家。
青年形容憔悴,脸色青白,面颊也深深凹陷下去,瞧着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燕淮挣扎着要起身行礼,气若游丝挤出声音:“儿臣参见父皇……”
他身形摇摇欲坠,几欲从榻上摔下来,崇德帝心底不由惊了惊,忙上前扶住他,皱眉道:“伤成这样便不必多礼了,怎么会伤得这样重?”
燕淮黑眸温润,面露羞惭垂下头颅:“是儿臣无能……”
崇德帝心里仍存有疑虑,冷冷瞥向太医:“太子的伤势为何会这般严重?你们太医院是干什么吃的!”
太医跪倒在地,一脸诚惶诚恐:“回陛下,殿下这是中了毒啊!此毒非常罕见,且毒性霸道,微臣暂时还没有头绪……”
“中毒?”崇德帝一怔,面露错愕。
太子的副将程策拱手道:“启禀陛下,因想早日抵京,重骑又行动不便,殿下就带着一队人马先行一步,谁料中途却遭遇敌军埋伏!”
他咬紧齿关恨声道,“对方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殿下本就旧伤未愈,在打斗过程中不慎遭人暗算身中毒箭!”
燕淮掩唇虚咳两声:“程策住口!是本宫大意轻敌……”
他嗓音一滞,揪心的咳嗽声从喉咙里断断续续溢出,身形剧烈一颤,下意识用手帕掩住唇。
尽管他遮掩的动作迅速,崇德帝还是瞥见了一闪而过的一抹血色,眼里划过诧异。
他扶着燕淮躺下,沉了沉声:“你先好好休养,待你伤好,朕定会论功行赏!”
燕淮却皱了眉,脸上闪过纠结之色,不等皇帝疑心,他仿佛破釜沉舟般:“父皇,儿臣有罪,担不起这奖赏!”
崇德帝一顿,微眯起眼盯着他:“此话怎讲?”
燕淮苦笑一声:“平城一战,敌军被围困在城中,用百姓性命要挟,魏将军提议用火攻,因儿臣妇人之仁,被儿臣拒绝了。”
魏明远此人相当激进,颇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派,他的意思是屠城,这样省时省力,能以最快时间取胜。
燕淮与他意见相左。
那平城位于大庆与蛮夷交界处,原本是大庆的属地,十几年前被南蛮强行侵占。
魏明远认为平城百姓在南蛮统领下十几年,早已被同化,因此算不得大庆子民,燕淮并不认可。
他最终还是没有采纳魏明远的建议,选择了别的方法,多耗时两个月才把平城攻下。
崇德帝听罢,眸色幽沉,眼中明灭不定。
此事早就被人上了折子,如今正摆在他的御案上,没想到太子竟然主动交代了。
他沉着脸盯着他,最终叹了口气:“作为储君,最忌讳心慈手软,你呐,叫朕怎么说你好?”
燕淮眼神坚定,并不为自已的选择后悔:“父皇,若真采用那等残忍的法子,这叫泯灭人性!仗是打赢了,百姓又该如何看待我们?”
他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儿臣确实有错,请父皇责罚。”
崇德帝面色凝重:“此事朕还要和大臣们商讨一下,你先好好养伤,其他的勿要操心。”
燕淮抬起眼,眼神孺慕:“父皇不罚儿臣?”
崇德帝冷哼一声:“罚当然要罚,此番功过相抵,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太子仁慈,某种方面来说是好事。
若太子当真心狠手辣,他才是要忌惮。
“务必竭尽全力治好太子,否则朕要你们提头来见!”
太医战战兢兢称是。
“儿臣恭送父皇。”目送崇德帝远去,太子缓缓闭眼,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
没过多时,太监恭敬来禀: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燕淮脸上重新露出笑意,低咳一声:“快请母后进来!”
凤辇落了地,雍容华贵的女人走下来,螓首蛾眉,仪态万千,一双凤眸噙着淡淡冷意,皇后向来端庄优雅,此时步履却有些急促。
“行简,太医可曾诊治出是什么情况?”
乍一见到儿子的模样,皇后呼吸窒了窒,攥紧了手指,面色一冷:“都给本宫退下。”
摒退了左右,皇后这才红了眼眶上前,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我儿,怎会如此!”
燕淮低声咳了咳,忍着不适开口:“母亲勿忧,且听儿臣细细说来。”
“此事多亏了表妹……”
皇后听得脸色变幻莫测,眉头一蹙:“你是说,是棠宁让人提醒你?”
燕淮点点头:“她并未明说,只给我讲了个故事。”
故事大意是,身为父子的两只老虎在争夺领地时,会大打出手,甚至互相残杀,直至一方死亡。
他听罢之后当场便出了一身冷汗。
沈棠宁不惜千里迢迢派人给他送信,自然不可能只是想给他讲个故事。
一开始他也不相信父皇会对他生出不满,可表妹也并非无的放矢的性子。
燕淮权衡再三,开始布局。
父皇方才试探的举动,已经印证了他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他的父皇,早已对他不满,甚至起了杀心。
第70章
泄露考题
“殿下,太子此番病重的时机会不会太巧合了?”
燕行舟眼底划过一抹冷光:“本宫命人探查过,燕淮确实是中毒无疑,若他真是故意为之,那本宫这位好皇兄未免对自已也太下得去狠手!”
而且他心中尚存疑虑,太子一向信奉兄友弟恭,父子情深那套,怎么会突然转了性?
“不论如何,陛下已是暂时打消了对太子的疑虑,咱们之前的谋划功亏一篑!”年长的幕僚眉头紧皱,语气不甘。
旁边的青年谋土倒不见慌乱:“疑心的种子一旦埋下,便没有那么容易消除,陛下只是暂时放下了戒心,但之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怀疑的念头便会如同风吹野草,死灰复燃。”
燕行舟挥去心头的烦躁,沉了沉声:“也罢,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秋闱将至,那头都准备好了吗?”
青年恭敬低头:“殿下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
明日便是秋闱。
池府西院上下沉浸在一派紧张的氛围当中。
“儿啊,想吃点什么?娘让小厨房给你做!”池二夫人忧心忡忡,“接下来的日子你想吃可就吃不到了!”
秋闱分三场考试,共九天七夜。
可以说吃喝拉撒都得在考场,条件相当刻苦。
池宴语调懒散:“娘,我是上考场,又不是上刑场,您说的活像是断头饭一样……”
池二夫人气得嘴角一抽,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臭小子,说什么不吉利的呢?呸呸呸!”???
沈棠宁眼底掠过笑意:“娘,夫君又不是第一次参加秋闱,好歹积累了这么多次经验,犯不着这么草木皆兵。”
池宴眼皮一跳,刮了眼她,思忖着这话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池二夫人恍然大悟:“说的也是,别的不说,这小子跟考官都快处出感情了!”
当然,是相看两厌的那种。
三次考试里,总有撞见熟人的时候。
考官一看到池宴,就忍不住露出嫌弃又敬佩的表情。
嫌弃是,怎么又是你?
敬佩是,还挺锲而不舍啊!
池宴:“……”
他脸一红,清了清嗓子赶紧打断疯狂揭他老底的自家亲娘:“那个,娘,也别折腾了,随便吃点清淡的就好。”
越到这种时候越要谨慎,大鱼大肉吃多了难保不会闹肚子。
池二夫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连忙张罗着厨房去准备。
池二夫人前脚刚走,后脚八两就来通报:“二公子,季公子和唐公子来了。”
沈棠宁和池宴对视一眼。
池宴本不欲在这种时候和两人见面,见他面露犹豫,沈棠宁含笑道:“既然两位公子都上门了,夫君不妨见一见,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提前了解对方想做什么,才能做好准备。
池宴思量片刻,同意了。
沈棠宁转身离开不久后,二人便到来。
季无涯见了池宴便神神秘秘道:“阿宴,你猜这回我们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池宴眸光一动,微掀眼皮看过去:“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季无涯撇了撇嘴,掏出一份卷轴递过来:“喏,别说有好东西兄弟没惦记你!”
池宴将卷轴打开,看到上面的考题,眸光一深:“这是……科考试题?”
季无涯哈哈大笑起来:“我哪有本事能弄到科考的题目?”他压低了声音乐道,“这是有位先生押的这届考题,坊间可是有不少学子争相高价购买呢!”
唐旭也笑着道:“无涯得了这东西,第一时间就想着你呢!”
每一届科举,民间都会有不少书院押考题卖给考生,以此来牟利,这事儿也很常见。
尽管极少能押中,但众人都抱着同一想法,万一呢?
池宴轻嗤一声:“这东西你们也信?”
这也就是打着科举的名头招摇撞骗,真要都能押中,那出题的人就该去蹲大牢了!
他脑海里乍一闪过这一念头,突然一怔。
会不会真有人浑水摸鱼故意泄露考题?
那不成了……舞弊?!
季无涯不怎么服气:“出这卷子的先生,听说是从国子监出来的!那儿的先生多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总能押中一两道吧?”
池宴收敛了漫不经心的态度:“那这和作弊有什么区别?池二公子就算考倒数第一名,那也要凭自已的实力,否则还有什么意义?”
季无涯和唐旭齐齐一怔。
唐旭眼底飞快掠过一抹复杂。
季无涯茫然地挠了挠头:“你说的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啊?”
他们有钱有门路,买到了这考题。
倘若这里面真有押中的题,那对那些贫苦人家的考生来说,十年寒窗苦读,输给了一群走捷径的纨绔子弟,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公呢?
唐旭笑了笑:“池二说的有道理,不过历年来押题考卷这么多,押中的却屈指可数,咱们就当看个乐子。”
池宴当着二人的面,慢条斯理将那份考卷撕烂:“反正本公子不屑于搞这些歪门邪道,我都落榜了三次,再多一次也无关痛痒。”
他拍了拍季无涯的肩,语重心长,“你娘又不指望你考个状元回去,哪怕你考倒数她都能高高兴兴摆几桌,你愁什么?”
季无涯一脸恍然:“有道理啊!”
他有些讪讪,小心翼翼道,“我就是担心你嘛,咱们狠话都放出去了,要是这次又落榜,萧聿那群人不得笑话死?”
池宴挑了挑眉:“他笑话我,我是能少一块肉还是怎么?本公子是在意世俗眼光的人?”
季无涯敬佩油然而生:“池宴,我往常还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有觉悟的人!”
池宴面无表情推开他:“去配个叆叇(ài
dài,眼镜)吧你!”
唐旭:“……”
……
离开了池府,唐旭神情微异,状若不经意道:“无涯,你有没有发现,池二似乎变了很多?”
季无涯挠挠头:“有吗?他不是一直这样吗?池宴这人,虽然平日里不靠谱,却很有一套自已的为人处事原则。”他顿了顿,“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唐旭眸光沉了沉。
第71章
科考开始
沈棠宁见池宴兀自坐在窗前沉思,不由打趣道:“
二位公子说了什么,夫君怎么瞧着魂不守舍的?”
她来到池宴身边,后者回过神来,神色难得有些费解:“季无涯给我带来了一份科举考卷,说是国子监的先生押的题,我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他虽只是大致看了眼,但隐约瞧见策论的题目,与今年下半年朝中推出的一些政策是呼应的。
如果科举的考官出题,说不定还真会这样出。
所以他才觉得不对劲。
“考卷?”沈棠宁一愣,脑中不由闪过什么。
她不确定地问,“夫君是说,国子监的先生押的考卷?”
池宴不明所以点点头:“是,怎么了?”
沈棠宁皱了皱眉,蓦地想到了一些往事。
崇德二十四年,发生了一桩震惊朝野的科举舞弊案!
考试前有人泄露考题,高价贩卖给考生以此牟利。
事情败露后,涉案的所有考生一概取消科举成绩,情节较轻者终身禁考,严重违纪者监禁或流放。
至于涉案的考官,一概问斩。
她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的弟弟沈辞当时也参加了科举,不过沈辞并未买题,后来重考后证实他的成绩是真实的,这事儿便也揭了过去。
但这是明年春闱发生的案子,怎么会提前了?
沈棠宁惊疑不定,抬眸看向池宴,语气试探:“夫君看了那份考卷?”
池宴坦然道:“瞥了一眼,被我撕了。”他迎着她明亮的眼神,不自然地咳了咳,“我虽然不成器,但也是有骨气的好吗?倘若这份考卷真押中了题,这对其他考生何谈公平公正?”
闻言,沈棠宁唇角不由微微勾起,这正是她欣赏池宴的地方,他虽然有些不着调,却很拎得清,骨子里头还有些江湖道义。
“夫君能这么想是好的,天底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她细眉颦蹙,语气认真,“况且夫君这几个月以来日夜勤勉,刻苦用功,我相信即便不靠这些外物,夫君也能取得好的成绩。”
池宴不禁有些飘飘然,原来在沈棠宁眼里他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