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天坠落
刺啦——黑板上的粉笔声像一记惊雷，将林述周的意识从虚无中拽了回来。
等等！
眼前的一切让他瞬间惊住了。
阳光透过泛黄的玻璃窗斜射进来，空气中漂浮的粉笔灰在光束中起舞。破旧的木质课桌，被翻得起毛的物理课本，黑板上那道熟悉又陌生的电磁感应题…
这不可能！
林述周死死盯着黑板右上角的日期——1997年9月1日。
恍如利刃，这个日期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我竟然回到了二十八年前！
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华芯科技的实验室里。他清楚记得自己正穿着印有公司logo的白大褂，右手即将按下量子计算原型机的启动按钮。
可现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少年人特有的青涩质感。这具十八岁的身体里，却装着一个活了四十五年的灵魂！
林述周！
张老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这道题你来解释一下。导体棒以2米每秒的速度垂直切割磁感线，求产生的感应电动势。
林述周下意识站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区区高中物理题，对一个世界顶尖的量子物理学家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个问题嘛……他清了清嗓子，突然大脑一片空白。
等等……高中物理到底怎么解来着
脑子里塞满了薛定谔方程、路径积分和规范场论的他，竟然想不起最基础的解题方法了！这二十八年来，他已经在量子物理的海洋里遨游太久，早就忘记了最初启航时的那些基本功。
如果从量子电动力学的角度分析……
话一出口，教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林述周！张老师的脸顿时黑如锅底，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该死！
林述周咬着牙坐下。按照惯例开学就要摸底考，而他现在连最基本的高中知识都要重新学！
周周。
一张纸条从后面轻轻递了过来，林述周的心猛地揪紧。
是她！
那个熟悉的字迹，写着：你不会是暑假看科幻看多了吧量子什么的，听着好厉害的样子。
陈雨薇！
那个在硅谷实验室意外身亡的女孩，此刻就坐在他身后，还是那么爱笑。上一世，他们从高中时代就相知相恋，一直到她在硅谷遇害。最后，他只能将那枚原本打算在她生日送出的戒指，放在了她的墓碑前。
林述周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次，一切都可以重来！
安静！
班主任王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明天早上第一节课，全年级统一摸底考试。总分750分，科目包括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这次考试很重要，会作为本学期第一次年级排名的依据……
轰！
林述周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锅。
果然，明天就考试这简直是场灾难！他现在连最基础的高中知识都回忆不起来。原本作为年级第一的他，如果明天考砸了……
突然，一个更可怕的记忆涌上心头！
他猛地想起——今天放学后，他会看到父亲蜷缩在家门口的长椅上，压抑着一阵阵咳嗽。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普通感冒，可实际上……
那是夺走父亲生命的肺癌的第一个信号！
时间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林述周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我该怎么办
必须尽快带父亲去医院检查，可现在连个门路都没有。
但如果这次考试的成绩从年级第一跌到谷底……他太了解父亲的性格了，那种打击恐怕比生病更让他难过。
两个选择，都不容许他出半点差错。
放学路上，林述周骑着自行车直奔社区医院。
天已经擦黑了，医院走廊里亮起惨白的灯光。姐姐林述华正在护士站整理病历。
姐！
周周林述华抬起头，这么晚了怎么来了
林述周压低声音：姐，爸这咳嗽，我觉得不对劲。
林述华的手顿了一下：我也发现了，越来越频繁了。前天回家，听他晚上咳得厉害。
有没有办法让他去检查检查
问题是……林述华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咱爸的脾气，打死都不会去。
林述周咬了咬牙：我今天就是来找你商量这事的。你们医院是不是新进了台CT机吗
你怎么知道的林述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拉着他走到楼梯间，这事儿院里还没公开呢。
我是听说门诊在调试新设备……
确实。林述华压低声音，进口的，比区医院那台都好。就是太贵了，一次检查得八百多。
林述周眼睛一亮：那正好啊！你就跟爸说，医院在找人测试，给补贴……
你是想……林述华恍然大悟，倒是个办法。不过光这样不够，你也知道咱爸，就算有钱拿，为了这点事请假他也不乐意。
林述周沉默了一会：姐，你还记得王叔吗就咱爸车间的老搭档。
记得啊，去年肺癌走的那个
对。林述周的声音有些发涩，他刚开始也是咳嗽，以为是感冒……
林述华的脸色变了：你的意思是……
我就是怕……林述周没说下去，姐，你帮我想想办法。
这样。林述华咬了咬嘴唇，你就跟爸说，医院在测试新设备，专门找机械厂的老师傅，一来一次给两百块补贴。然后你再提提王叔的事，就说当初要是早点查出来……
嗯。林述周点点头，对了姐，检查费的事你别管，我还有些奖学金……
你省着点吧。林述华打断他，这事我去和主任说，想办法用测试的名义……
回到家，父亲正在厨房里煮面，准备吃完去上夜班。
爸。林述周靠在门框上，听着父亲的咳嗽声，心里一阵发紧。
回来啦父亲回头看了一眼，这么晚了去哪儿了
去姐姐那儿了。林述周走进厨房，假装随意地说，他们医院新来了台进口CT机，现在正找人测试呢。
父亲继续择菜，没说话。
听说比区医院那台都好，来一次还给两百块补贴。林述周加重语气，姐夫说，最好找您这样的老师傅，一辈子和机器打交道，能提提建议。
父亲咳嗽了两声：两百这么好的事
那可不。林述周赶紧接话，您在厂里可是技术能手，拿过多少次先进工作者……
行了行了。父亲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不过得请假，这……
林述周咬了咬牙，决定说重点：爸，我是想让您去查查。这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您还记得王叔吗
父亲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当初也以为是感冒……林述周的声音有些哽咽，您要是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和姐姐想想啊。这检查又不要钱，还能拿补贴……
厨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锅里汤水翻滚的声音。
好一会，父亲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管起老子来了
爸……
行了。父亲放下筷子，等你考完试，我去看看。正好拿两百块给你买些参考书。
那说定了
嗯。父亲穿上工装外套，我去上班了，你好好复习。
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林述周长出一口气。
总算成功了。只要明天考试不出意外……
可他还不知道，第二天的考试，不仅会让他当众出丑，还会让父亲说出那句伤人的话——
你与其整天瞎操心你爸的事，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这体检的事，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