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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蒋星重接着道:“你许是不知,景宁帝不得人心,他死后,百官大多眼中无泪。

    为他哭丧的,反而是他恨了一辈子的宦官居多,还有无数的被他加派赋税的百姓,肯随帝殉国的官员,更是寥寥无几,这严暮之,就是其中一个。

    ”

    蒋星重这一番话中,透露的信息实在太多,甚至有很多事情,和如今谢祯的想法,完全相悖。

    谢祯心间再次充满疑惑:一,他后来为何会重新启用阉党?二、他为何会减掉工商业的赋税?三、他如今想罢黜掉的内阁首辅严暮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谢祯想了想,向蒋星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保住严暮之?”

    蒋星重摇了摇头,随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对谢祯道:“想法子保住他的官位,莫要叫他致仕便好。

    ”

    说罢,蒋星重复又看向谢祯,出于严谨,补充问道:“你有没有这个能力?”

    她私心揣摩着,既然言公子早已有夺位之心,想来应该在朝中做了些部署,保个官位,应该不算难。

    谢祯点点头:“有。

    ”

    蒋星重放下了心,便接着说起自己的计划,“我们既有夺位之心,便不能为景宁帝谋划。

    不管严暮之属于哪一派,但就从他最终随帝殉国一事来看,至少是个忠君爱国的官员。

    你就叫景宁帝罢黜他,然后趁他危难之际,拉他一把,保住他的官位,将他拉拢到你的麾下。

    ”

    谢祯闻言笑开,随后点头道:“姑娘好计谋,我听从便是。

    ”

    “至于此番景宁帝清洗朝堂一事……”蒋星重边念叨,边陷入沉思,谢祯抬眼看向她,眼里多了份期待。

    蒋星重回忆着前世,跟着向谢祯扔下四个字,“操之过急。

    ”

    谢祯不由看向蒋星重,道:“姑娘可否细说。

    ”

    蒋星重解释道:“他面对的困难良多,心中却又有个恢复中兴的抱负。

    眼下国库空虚,他本就该先想法子弄钱,可他想法子弄钱的同时,却还要减税,还要肃清朝堂,还想平定陕甘宁流寇之祸。

    他什么都想要,最终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

    谢祯闻言,不由抿紧了唇,眉眼微垂。

    蒋星重想了想,对谢祯道:“景宁帝现在面临最大的难题,便是缺钱。

    可他偏偏在罢黜阉党旧臣后,又免了不少工商业的税,导致后来只能向囿于耕地的百姓加派赋税,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可朝堂之上,多的是能敛财的人。

    我们阻止不了景宁帝此番清算阉党遗祸,那咱们便好好利用此事,为咱们自己谋划。

    ”

    谢祯也觉得甚是奇怪,从蒋星重的话语中来看,就连他自己都看不懂他在做什么。

    既然国库空虚,又为何要减工商业的税?减税之后,又为何要加派农民的赋税,去收复辽东?

    谢祯听着蒋星重这些话,只觉如梦似幻,他既惊奇于蒋星重口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同时也惊奇于他居然在和一位姑娘,谋划着怎么推翻自己。

    谢祯只觉此刻这张嘴不是他自己的,梦游般问道:“姑娘有何好计策。

    ”

    蒋星重道:“我稍后会给你一个名单,这名单上的官员,皆是巨贪,他们在顺天府被破后,府里都抄出大笔的银两。

    你且记住这些人,并找寻机会,怂恿景宁帝将他们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叫他们更方便敛财。

    待一年后,大昭内乱,咱们便杀几个祭旗,抢他们的基业成为你的基业。

    景宁帝越穷,未来你就越富有!”

    谢祯看向蒋星重的眼里,着实有些钦佩。

    她的意思是,叫那些贪官,各个成为他的敛财工具,成为他的钱袋子,待时机成熟之后,他只需如秋收一般,一镰刀割下去,便会富得流油。

    谢祯赞许地点头道:“好,就依姑娘所言,此法甚好!”

    若是当真能像收拾邵含仲一般,收拾掉一大批贪腐官员,想来国库空虚的掣肘,便顺势可除。

    蒋星重冲谢祯一笑,取过纸笔,凭着记忆,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随后递给谢祯。

    谢祯伸手接过,仔细看着上头的几个名字,不由蹙眉。

    这些人,都不在此次他想收拾的那些官员中。

    不过细想一下,不在也是寻常。

    按照蒋星重的说法,一个月后他会除掉共计百来人,既然已经除掉了,自然那就不会出现在未来被土特部抄家的名单上。

    蒋星重放下笔,对谢祯道:“我现在记得的就这么多,好多事,我可能到遇上才能想起来,等想起来再说给你听。

    ”

    她要是早知道会重生回来,就把前世那五年的事桩桩件件都背下来。

    可惜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当时听过就过了,根本没有刻意地去记。

    谢祯收好蒋星重给的名单,看向蒋星重,笑道:“好。

    ”

    蒋星重复又向谢祯问道:“眼下你有什么计划?我私心觉得,你得拿到更大的权力,才方便我们日后行事。

    ”

    谢祯闻言愣了愣,对蒋星重道:“确实是打算努力再往上爬一爬。

    ”

    谢祯按住藏有蒋星重名单的衣襟之处,对蒋星重道:“上次邵含仲一案,白白错失姑娘送来的机会,这一次,我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争取拿下户部,把持户部财政。

    ”

    蒋星重闻言,欣赏的目光看向谢祯,道:“好!左右景宁帝最近要清洗依附东厂而势大的旧臣,你可借此机会浑水摸鱼,能拿到多少利益便拿到多少利益。

    ”

    说罢,蒋星重眸光灼灼地看向他,掷地有声道:“那就这么定了,先弄钱!只要解决钱的问题,之后的一切问题都好解决。

    ”

    他们若要起事,处处都要用钱,招兵买马的军饷,手下依附众人的俸禄,吃饭糊口的粮饷等等,哪一样不需要用钱?

    谢祯闻言,静静看了蒋星重一会儿,随后点头,自端起茶盏喝茶。

    根据今天蒋星重透露的信息,他决定暂缓清洗东厂旧臣一事,他得先弄明白,为何蒋星重会说,未来景宁四年之时,他会重新启用宦官。

    要想弄清此事,恐怕就得追溯前朝,弄清先帝重用阉党的原因。

    那时他还小,确实不知先帝为何重用阉党,他只记得在他懂事后,阉党已是人人得而诛之,成为大昭的一大弊病。

    还有一事,他须得尽快弄明白。

    今日回去,他要亲自提审胡坤、周怡平以及邵含仲三人,审清楚他们送出去的那大笔白银,究竟是给了谁。

    究竟是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如此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妄为。

    做下决定,谢祯扫了一眼蒋星重。

    蒋星重一直对朝堂上的事有关注,一旦自己改变了政策,她定会发觉,到时恐怕会以为是“言公子”出卖了她,借她所知辅佐皇帝。

    若她因此而不再信任,转投他人,以她手中握着的消息来看,对他会是极大的威胁。

    如蒋星重这般好用的刀,他暂且还不想杀。

    念及此,谢祯静思片刻,很快便想出合理的,糊弄蒋星重的法子。

    谢祯放下茶盏,对蒋星重道:“蒋姑娘平时是如何得知朝中发生之事的?”

    蒋星重道:“靠瑞霖出去打听,或者看看邸报。

    ”

    谢祯低眉一笑,对蒋星重道:“日后我会

    陇州沈都事,

    正是前世父亲为她挑选的夫婿。

    曾是父亲的部下,后来为照顾家人,调任至陇州都指挥使麾下。

    而她和沈都事,前世仅一面之缘。

    在她的印象中,

    沈濯的样貌普通,

    但是也不丑,

    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不过他也是行伍出身,身姿挺拔,

    瞧着顺眼,这点倒是很合蒋星重心意。

    但他不大会同人打交道,不过爹爹说,

    这样的人老实。

    她的出身,

    若在京外尚且担得起一句出身高贵,可放在权贵遍地的顺天府,那便不值一提。

    再加上父兄常年戍守边境,在顺天府并无根基。

    而她本人,

    在顺天府混了两年,既没混出才名,也没混出贤名。

    诚如父亲所言,到京城两年,

    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

    而沈濯,比她年长四岁,又曾是父亲部下,在她能选择的范围内,

    算是个不错的夫婿。

    当时见面过后,

    她觉得也还不错,心间多少对这位沈都事生出些向往。

    左右父兄也常年不在京城,

    她嫁去陇州和待在京城也没什么大的差别。

    那次见过之后,两家便过礼订下了婚期,订在景宁一年七月,可是景宁一年四月,土特部攻至顺天府城下,她便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父兄战死沙场,同去边境的沈都事也彻底没了下落。

    自回来后,她所思所想的一切,都被救国救民所占据。

    这才堪堪想起,这封信送来后不久,沈都事便会借公务前往顺天府。

    那次,便是他们前世仅有的一次一面之缘。

    她已经记不起沈都事的样貌的了。

    若此番同言公子当真能成事,她大概也可以功成身退,去过一些前世颠沛流离时,可望而不可得的平凡却安定的日子了吧?

    蒋星重唇边浮现笑意,她抬头对管家道:“信给我吧,我转交爹爹。

    ”

    管家应下,上前将信递给了蒋星重。

    蒋星重正欲拆开信件来看,忽地手下一顿,面上的笑意消散。

    不对,前世这封信并没有到她手里。

    而是有日晚饭时,爹爹直接跟她说,为她相中的夫婿人选,不日便会来京,到时他会以宴请为名,安排他们二人见见。

    蒋星重看看手里的信,不由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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