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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谢祯道:“上一任尚宫局尚宫穆芙,如今已出宫,朕记得她未回老家,在京中养老。

    ”

    傅清辉回忆了下,点头道:“正是,她的宅邸,想来不难打听。

    ”

    谢祯点点头,道:“你且去找她一趟,传朕口谕,命她在府中开教养课堂,凡京中愿意前往的贵女小姐,便叫她守在府上教养。

    而其中有一位,唤作蒋星重,不会去她府上,但任何人问起,都要说她在。

    ”

    傅清辉闻言了然,陛下原是为蒋姑娘想了个从府中脱身的法子。

    可是陛下要蒋姑娘离府,是要去何处?

    傅清辉暂且没有多问,只领旨应下,随后行礼道:“臣告退。

    ”

    谢祯点头,目送傅清辉离去。

    傅清辉走后,谢祯重新走回椅子上坐下,对恩禄道:“宣王希音、孔瑞进殿。

    ”

    恩禄行礼应下,下去传召。

    很快,早已候在殿外的王希音和孔瑞二人跟着恩禄进殿来。

    二人手里,分别还捧着不少卷宗。

    二人进殿行礼后,王希音道:“回禀陛下,东厂一些尚能找到的旧卷宗,都在此处。

    ”

    谢祯见卷宗很多,离座起身往书房而去。

    恩禄转身看向王希音和孔瑞二人,示意跟上。

    来到书房中,谢祯在桌后坐下,示意恩禄呈上。

    恩禄上前从王希音和孔瑞手里抱过所有卷宗,上前放在了谢祯的书桌上。

    谢祯也不耽搁,即刻拿起卷宗细看起来。

    殿中只剩下谢祯翻动卷宗的纸张声。

    恩禄王希音等人,在一旁安静作陪。

    时间一点点流逝,问午膳的太监,陆续来养心殿外问了三次,三次都被王永一暂且挡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祯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眉心蹙得极紧。

    他终于明白了先帝重用九千岁的原因。

    早在先帝继位之前,国库便已出现空虚不足的情况。

    而九千岁,极擅长从百官手里弄钱。

    先帝一朝的军费也罢,国库开支也罢,九千岁从未短缺过。

    当然,九千岁自己也贪,可无论他怎么贪,他与先帝始终一条心,先帝要的东西,他一样未曾少过。

    尤其是军费。

    先帝一朝,曾与土特部打过几仗,每次都会出现军费不足的情况。

    但每当关键之时,九千岁就会想法子将军费补足,所以先帝一朝,即便先帝无法收复辽东,但土特部也始终未能过得了山海关。

    而九千岁弄钱的法子,便是从百官身上诈。

    文官贪,九千岁更贪,也更有权力和手段。

    这些卷宗里呈现出的手段,有些极其肮脏且为人不齿。

    甚至有些事,他曾经尚未王爷时便听过。

    正在那些百官弹劾的九千岁的罪状中。

    谢祯扶案起身,缓缓在桌后踱步。

    但凡事皆有阴阳两面,九千岁固然能弄来钱。

    可若要弄钱,他就必须培养足以对抗文官集团的势力,故而出现无数靠贿赂九千岁,无能而添居其位的官员,拧成一股绳,为九千岁所用。

    先帝一朝,九千岁如阴云般悬浮在文官头顶,压得文官喘不过气。

    而曾经的他,只看到了九千岁专权的祸端,未能看到九千岁的贡献。

    曾经他始终不明白,先帝为何要那般宠信九千岁,弄得朝廷乌烟瘴气。

    如今他却是明白了,先帝需要九千岁,大昭,也需要九千岁。

    而他曾经,受教于致仕文官,学的都是礼仪道德,天下大义。

    从未站在皇帝的位置上去考虑过问题。

    而文官纵然满口礼仪道德,但实际上贪婪起来,根本没有底线。

    谢祯静静思量,一旦清洗阉党旧臣一案落定,文官集团很快便会一家独大,如今已经敢在诏狱杀人灭口,以后若不满意他这个皇帝,岂不是也是说换就换。

    他不能再找一个九千岁,但他也不能继续叫牵制文官的空无一人。

    他得尽快叫那些不敢开口的阉党旧臣开口,得尽快培养出自己的势力,还得摸清整个文官集团,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勾当。

    他绝不能再做一个耳聋眼瞎的皇帝。

    否则蒋星重的梦,怕是就要成为现实。

    念及此,谢祯看向王希音,对他道:“这几日,朕会安排一名女子入东厂。

    ”

    王希音和孔瑞皆闻言愣住,抬头看向谢祯。

    王希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行礼再次问道:“陛下,您是说,女子?”

    谢祯点点头,道:“此女与朕有大助益。

    但你二人,须得佯装不知她是女子,当她是普通太监对待便好。

    若有人怀疑她的身份,你二人须得为她辩白遮掩。

    还有一点……”

    谢祯紧盯着王希音的眼睛,格外认真地叮嘱道:“且任何时候,都不能叫她见到朕!”

    王希音虽不知缘故,但陛下既然吩咐,他将事办好便是。

    王希音忙行礼应下,道:“臣明白,臣定会小心行事。

    ”

    谢祯点点头,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问道:“重建东厂一事,这几日如何了?”

    王希音呈给恩禄一个名单,恩禄转呈给谢祯。

    见谢

    祯开始看,王希音这才回道:“回禀陛下,臣从如今宫中的宦官中,挑选了一些人。

    但这些人,并无东厂做事的经验。

    所以臣斗胆,选了几位还活着的东厂旧人,他们如今皆被贬出宫,有的在行宫,有的在陵寝。

    ”

    王希音目前还有些捉摸不透谢祯对东厂旧人的态度,不由看了孔瑞一眼。

    孔瑞见此,忙行礼笑道:“自然,若是陛下不喜东厂旧人,臣二人重新培养新人便是。

    ”

    “不必。

    ”谢祯接着道:“既然有经验,调回来便是。

    ”

    王希音和孔瑞不由相视一眼,即刻行礼应下。

    王希音不由松了口气,他曾经便是东厂的人,自然知晓东厂于皇帝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看来他们这位新皇,总算是意识到了,不再视东厂为洪水猛兽。

    谢祯再复抬头看向王希音,道:“如今百官盯得紧,朕不能贸然封你二人入东厂。

    你二人先将东厂班底重新组建起来,等你们有了能同百官抗衡的能力,朕自然便也能重封东厂。

    ”

    若是现在将东厂重建的消息透露出去,他敢说,文官一定会想尽一切法子,叫此计划胎死腹中。

    谢祯吩咐二人退下,自己则继续看王希音呈来的卷宗。

    这一日,因谢祯昨夜出宫,耽误了时间,朝务格外多,再兼锦衣卫案等一众事务,谢祯便没有再去蒋府习武,而是留在宫中处理朝务。

    这日晚上,蒋星重同父兄吃饭一道吃饭,这时,蒋道明忽地开口道:“你习武的事情,往后放一放吧。

    ”

    蒋星重不解道:“怎么了爹?”

    蒋道明道:“曾任尚宫局尚宫的穆尚宫,要在府上开班授课,教养京中贵女,你且住穆尚宫府上住些时日,好好跟着人家学学。

    ”

    蒋星重嘴角立时不受控制地上扬,

    她被迫咬住下唇,方才做出一副痛苦难受的模样。

    蒋道明见状,蹙眉道:“又不是禁了你习武,待从穆尚宫府上回来,

    接着练便是。

    ”

    蒋星重下唇咬得发白,

    着实是费劲控制好久,

    方艰难地点点头。

    见蒋星重不情不愿地应下,蒋道明这才收回目光,

    继续夹菜吃饭,对她道:“等下吃完饭就回去收拾东西,穆尚宫特意吩咐,

    这趟过去不是享福的,

    所以兔葵和燕麦都别带了。

    明早爹和你哥都要上早朝,叫瑞霖送你过去。

    ”

    蒋星重点着头应下,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只是不知明早离府后,

    她和言公子要如何碰面?

    但她私心估摸着,言公子既然安排得这般迅速周道,想来也想到了她这边的情况,应当会有安排。

    念及此,

    蒋星重不再多想。

    一旁的蒋星驰,转头看向自家妹妹,宽慰道:“等你回来的时候,哥哥给你准备一把好刀,

    可好?”

    终于有了合适的借口,

    蒋星重这才正大光明地放开笑意,冲蒋星驰点头笑道:“那我等着哥哥的好刀。

    ”

    蒋星驰冲她抿唇一笑道:“吃饭吧。

    ”

    蒋星重应下,

    和父兄一道继续吃饭。

    吃过饭,蒋星重回到自己房中,将兔葵和燕麦支了出去。

    她四下扫了一眼,却发觉自己没什么需要带的东西。

    要进东厂,估计以后就是穿太监服饰,用不着带自己的衣衫首饰。

    至于其他的东西,更是没必要带。

    但是需要带几条束胸,虽然她本就很瘦,不大明显,不过还是保险些的好。

    还有钱,多带些钱,钱这个东西,到哪里都是必需品。

    想着,蒋星重在衣柜一阵翻箱倒柜,找到几件不穿的旧长衫,拿过剪刀,三下五除二给自己剪了几条束胸出来。

    将束胸装好,她复又多装了一些银子铜板带上,简单收拾好一个包袱,便将其在桌上放好。

    准备好东西,她这才唤了兔葵燕麦准备热水,沐浴更衣后,便上床睡下了。

    第二日,蒋星重起了个大早,父兄刚刚离开去上早朝。

    蒋星重正在屋里吃着早饭,瑞霖便进来说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将军吩咐你早些过去。

    ”

    蒋星重点点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将桂花糕就水咽下,拿起包袱便跟着瑞霖出了门。

    马车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城中一处府邸门前停下。

    蒋星重探头出去,正见已有不少贵女的马车停在门外,马车里偶尔传来姑娘嘤嘤的啜泣声。

    蒋星重跳下马车,便见沈长宇站在穆府门口。

    沈长宇见蒋星重到,冲她一点头,便先行进了门内。

    蒋星重紧随其后。

    进了府中,沈长宇一直走在前方,与蒋星重隔着一段距离,但始终在蒋星重能看到他的视线范围内。

    蒋星重便一路跟着他,到了穆府后院。

    后院中已备好一辆马车,马车旁,还站着一名看起来六十岁出头的妇人。

    她身着顺圣色立领长袄,外套一件石绿色绣雀栖玉兰纹比甲,下穿玄色织金马面裙。

    头发纵已花白,但她腰背挺直,神色泰然,气质格外出众。

    想来这位便是穆芙穆尚宫。

    蒋星重上前行了个见长辈的礼,跟着道:“叨扰尚宫。

    ”

    穆芙含笑点头,免了蒋星重的礼,随后指指一旁的厢房,对蒋星重道:“公子已经吩咐过了,那间房里,已为姑娘备下衣帽,姑娘且去换了便是。

    ”

    蒋星重点头,自上前进了房间。

    房间桌上放着一套熨烫好的太监服饰,服饰上摆着一顶烟墩帽。

    蒋星重浅吸一口气,便开始拆头发。

    不多时,蒋星重便换好衣服,并重新给自己挽了个男子的髻,将烟墩帽戴着头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蒋星重照了下房中镜子,见自己当真像个生得清秀的小太监,不由松了口气。

    又拽了下衣服,便朝门外走去。

    再次来到院中,沈长宇和穆芙皆朝她看来。

    沈长宇不由缓缓点了下头,似是对她这装扮很是满意。

    穆芙未作任何表态,只对蒋星重道:“姑娘放心,任何人问起,你都在我的府上。

    我每隔七日,亦会将姑娘在府上的表现告知你的父亲,叫他安心。

    ”

    蒋星重抱拳行礼道:“多谢穆尚宫。

    ”

    行礼罢,沈长宇便拉开了马车的车门,蒋星重坐上了马车。

    穆芙这才微微垂眸。

    也不知这位新帝,忽地来了什么兴致,安排个女子进宫做太监,还不叫表明他的身份。

    看不懂,她只管安心办差便是。

    马车从穆家后门驶出,蒋星重就这般在穆尚宫府上来了个偷梁换柱。

    清晨的街道上,此刻还很安静。

    蒋星重坐在马车里,只听得到车辙滚过青石板的声音。

    她此刻只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有想,感受着周遭一切的流动和变化。

    前后两辈子,没有哪一刻,她像此刻般体会过如此想扎根于现实的满足与平静。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车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沈长宇出现在蒋星重眼前。

    沈长宇手中拿着一盏绘有瑞鹤的宫灯,对蒋星重道:“到了,下车吧。

    ”

    蒋星重点点头,拿着自己的小包袱走下车来。

    她四处看看,身后便是挂有东华门三个字匾额的东华门。

    宫门高大,门口护卫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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