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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江弘义有时也拿不准江之贤对江归一,亦或他所有孩子的态度。记下一些事项后,看着江之贤的背影说:“吴汜和邓六奇的遗体不能再放了。”

    下过雨的天, 月光星光都特别亮, 崖边的男人似乎被吸引, 仰起头遥望这片干净的夜空。

    他不再年轻了,脸上已有岁月流逝的纹路, 就连那双雄心壮志的鹰眼也都透露出疲惫,显得那么沉重。

    “阿汜的弹匣一颗子弹都没有?”

    “早就打完了。”

    “嗯。把他和阿铭一起烧完送到寺庙, 多请些高僧念满八十一天的佛经。”江之贤沉沉叹息, “保佑他们下辈子能生在普通人家当一世好人吧。”

    “是。”

    须臾, 江之贤回头, 神情有些恍惚,“随行的人都查了?”

    江弘义与他对视, 语调平直地说:“她已经去世很久了。”

    江之贤摇头,“不,除了她,谁会和我关注归一的安危拔枪打阿汜?”

    “归一也中枪了,现在生死未卜。”江弘义转移话题,“您还要放任吗?”

    江之贤定定看了他几秒,“还不到时候。”

    “十二、十四系剩下的老鼠?”

    “尚且有救的送进单间公寓,其他——”他回头望向海,轻描淡写地说:“喂鱼吧。”

    一直默默无言的林忠陡然打寒颤,头皮阵阵发麻。饶是见多这场面的江弘义也震惊万分,沉默数秒,“一个不留吗?”

    男人手背朝外摆了两下,非常轻的力道,含义昭然若揭,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必再浪费时间。

    远处,黑蓝色的天与海广袤无垠,仿佛是为即将到来的物竞天择准备的幕布。

    而另一边,高悬的月亮照亮一隅,银白的光冲淡了暗色海面,恢复了最初的藏蓝。

    “幺幺,那是、是我、我的。”

    “闭嘴!”

    江归一不明白为什么陈窈不吼偷东西的丑八怪,要吼他。她又飞来一记眼刀,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刀柄,低头,突然发现她有鞋子,他没鞋子。

    偷东西的丑八怪。

    江归一气愤地踢了脚破破烂烂的木板。

    “再用力点,这房子塌了,别说刀,人也没了。”

    “哦。”他推了下栏杆。

    “还推?”

    “哦。”

    “你再哦一个试试看?”

    江归一抿唇,陈窈懒得搭理他,笑着对萨鲁耶比手势,用肢体语言表达想法,但效率太低了,她抱着期待尝试,“english?”

    萨鲁耶笑眯眯地摇头。

    “萨瓦迪卡?”

    “萨瓦迪卡。”

    陈窈:“......”

    要命,她不会说泰语。

    这时旁边传来句磕磕巴巴的泰语,萨鲁耶把刀一拍回了句泰语。

    她看向江归一,探究地问:“你为什么会说泰语?”

    男人茫然,“不、不知道。”

    陈窈:“......”

    人脑精妙而复杂,不同的组织分区掌管不同的记忆形式,后天程序、感觉、情绪、空间等等。

    江归一的幸运值确实高,没直接变成弱智,也没失去语言天赋。

    陈窈不再细想,“我说一句,你跟他说一句。”

    她抓住他的发梢用力一扯,无视他发懵的表情,警告道:“刀,我会帮你拿回来,别整幺蛾子,听懂了?”

    “刀。”

    “嗯。”

    得到保证的江归一乖巧地当起翻译,但说话打磕实在太慢,陈窈饿得眼冒绿光,恨不得锤他脑袋,恢复他的表达系统。

    经过一番周折沟通,陈窈得知萨鲁耶不止是族群与外界沟通的桥梁,还是有名的冒险家。

    巴瑶族不需要钱,往往围绕岛屿捡漏,或打鱼养海藻拿去集市换生活用品。前两天萨鲁耶处理完物资,恰巧碰见江家的华丽邮轮,想去捡垃圾,没想到看到她和江归一跳下来,他以为他们受到迫害,水性极佳的他捞

    了人就开溜。而江归一的刀,萨鲁耶认为是他们用掉他储存的伤药的报酬。

    三人终于就地而坐。萨鲁耶的家人在海啸与疾病中生亡,家中许久没这么热闹,他在水平台搭建小灶,豪迈地拿出这两天打捞的海鲜。但他没想到那长发男人那么能吃,一口气干掉十五个生蚝,两只海胆,并且现在开始吃鱼了。

    陈窈也没想到江归一完全不挑食,明明之前那么嫌弃她的零食,到夜市一口不吃,这会儿跟猪一样狂炫。

    这还是挑剔的江二爷?简直像重置了内在灵魂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隐藏的双重人格?

    她握着树枝削成的筷子,琢磨得出了神。

    面前推来用叶子包住的鱼,剔了刺,碎成了易咀嚼的小片。

    “幺幺,吃。”

    她静静地注视抓着鱼尾巴啃的男人,“为什么剃刺?”

    他含混不清地说:“你、可以多吃、吃点。”

    如此单纯的回答,没有任何算计。

    陈窈吃了口鱼,“江乌龟。”

    江归一眉心蹙起,应了声,“嗯。”

    她没再说话,看着波光粼粼的海水,鱼肉的香味萦绕在空气,心里升腾的异样,新鲜陌生,但不让人讨厌。

    “你告诉他,我会帮他改造船上的引擎,再加一个简易的海水过滤器。让他把刀还给你。”

    江归一笑得很开心,“好。”

    .

    吃完饭萨鲁耶拿出一堆破铜烂铁哐哐扔进船里,跳下去,对陈窈伸出手。

    因为江归一总重复“幺幺”这两字,他猜想应该是她的名字,尝试说出自己学习的第一个字汉语,“幺幺。”

    学习得还挺快。陈窈不想掉进海里,没扭捏,正想搭上萨鲁耶的手,一只纹着饕餮的手横空拦截她的动作,接着腕被攥住,过于强势的力道太熟悉,陈窈吓了一跳,扭头,“干什么?”

    江归一表情严肃,“他没、没洗手。”

    陈窈:“......”

    男人长腿一迈,跨进小船,朝她伸手,眉目含笑,“幺幺,慢、慢点。”

    陈窈扫了眼他大臂的纱布,“手不疼了?”

    抬臂那一片连着的筋骨疼得厉害。江归一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这间隙,陈窈从他的表情判断出答案,她搭上萨鲁耶的手,从水平台跳下来,船体微微一晃,没站稳,身体前倾,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萨鲁耶心脏怦怦跳,情不自禁努鼻子嗅她的味道。

    江归一瞳孔放大,看着萨鲁耶的行为,身体无意识做出反应,他猛地攥住陈窈的胳膊,往自己怀里拉。

    萨鲁耶的思维原始,面对挑衅的动作,下意识想把人抢回来。

    小船左右摇晃,海水涌进。

    “干什么!”陈窈莫名其妙,生怕掉进海里,“放手!”

    “不!你!你搭他的手!”

    她狐疑,“你为这事生气?”

    他理所当然,“你、你是我的!我的继母!”

    这货的占有欲完全是骨头里生出来的。陈窈突生带孩子的无力感,使劲甩开两人的手,“滚上去!别烦人!”

    江归一扬着眉冲萨鲁耶说了句泰语。

    情绪皆形于色。不用猜也知道他说什么,她面无表情,“你滚。”

    江归一不可置信,呆呆地指自己。

    “是的,你滚。”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他僵硬了一秒,抿住唇,一脚跨上水平台,见萨鲁耶不动,粗暴地拽着他往水平台拖,磕巴着嚷嚷:“他,他也滚!”

    “有病。”陈窈捡起扳手,“傻了也一样有病。”

    “我、我不傻!”

    吼完江归一对萨鲁耶疯狂灌输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萨鲁耶被念得发懵,一时没反驳。

    陈窈莫名觉得觉得江归一像条暴躁的喷火龙。

    真的好傻。

    她蹲到小船引擎的位置,忍不住笑了下,开始改造废旧过时的结构。

    江归一和萨鲁耶并排坐在水平台,眼巴巴盯着船里的纤细身影。萨鲁耶突然问他们什么关系,又说如果幺幺一直呆这里。

    江归一拧眉,“你、你不准!不准叫幺幺。”

    “那不是她的名字吗?”

    “只有我、我可以这样叫。”

    “为什么?”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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