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回南天/ 第7章 07活在幸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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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活在幸福里

    车站前方就是居民区,入口处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幸福里。

    天色已经暗了,路边照明不充足,楼房密密麻麻挤在一起,陈妄几乎看不清楼名和门牌。

    迎面走来一位大着肚子的女人,两手各牵一个小女孩。陈妄拿出条格本迎上去:“姐姐,请问这个地址怎么走?”

    借着夜色的掩盖,陈妄无需操心如何躲避视线,也就自在多了。

    “从这里进去走到底,左手边最后一排就是。”女人顿了顿,似在打量陈妄,“我还没二十岁,你叫什么姐姐!”

    乍听是尖酸,细听是委屈和哀怨。

    陈妄哑然,又不知如何安慰,干巴巴道一句“对不起”,一溜烟跑走了。

    禺山天气多变,走到一半又下起雨来。他戴上帽子紧跑几步,在棉衣湿透之前跑进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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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木和霉味扑面,像一只无形的手紧扼鼻腔,他屏吸迈上台阶,声控灯反应慢,人已经上楼了,灯还没亮起来。

    202门上贴着两幅红底黑字的对联,被雨水打湿,墨迹融化,一道道黑墨顺流而下。声控灯闪了两下,终于好起来了,楼道却因光亮变得诡谲。

    陈妄有些心慌,拿出条格本再次核对地址才掏钥匙开门。

    屋里漆黑一片,他顺着墙壁摸到门口的开关,按了几下,吸顶灯没有反应——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也是坏的。

    他便连外套也没脱,摸索着上了床,缩在墙角等天亮。

    从火车下来,再到昨天在市中心转了一圈,陈妄对禺山的印象是“国际化大都市”,不成想大都市也有这样逼仄阴暗的地段。

    他以前住的砖厂胡同也是老房子,但至少干燥明亮,早上有人放鸽子遛狗耍响鞭,傍晚有炊烟有饭香,晚上有电视和聊天的笑声……

    他想吃苏小莹包的饺子了。

    这两天太累,陈妄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房间灰暗得像被纱幕笼罩,他以为又阴天,走到窗边一看,远处分明阳光明媚。

    他的窗户距离对面的护栏仅一臂之隔,他甚至能看清房间里煮饭的男人。手指无意识抽动一下,他在窗边站了许久,久到对面的男人煲好了一锅汤。

    算啦。

    反正现在已经活在“幸福里”啦。

    简单收拾一下自己,陈妄数了数剩下的零钱,打算先出门吃饭,再买个灯泡换上。

    屋里亮堂了,才能算个“家”。

    天光大亮时,陈妄才发现这里的楼表面斑驳,上面贴满了广告单。楼与楼之间的缝隙极窄,体型宽阔的成年男性都难以通过。天空被割开一条缝隙,很像旅游节目里的“一线天”。

    错落的黑色电线爬过每家每户窗前,千丝万缕密如蛛网,顺着楼体逐渐拧成一股,不知要扯到哪里去。

    大致逛了一圈,陈妄意识到幸福里是一片独立的社区,小饭馆、便利店、理发店、五金店林立,但装修简陋,随意立一块木板就算门面了。

    街上没什么人,小贩们瘫坐在自己的摊位上打哈欠,懒散随意,承担着这片社区的生活刚需。

    买好食材回家,陈妄开始准备晚饭。晚上七点多,邻居家的门响了。他从锅里端出打包好的饭菜,心里打着鼓,敲响隔壁201的门。

    应门的是位丰腴的中年女人,隔着一层沙门问:“你搵边个呀?”

    “我是202新搬来的,叫陈妄,”陈妄把在心中演练多次的话倒豆子一样说出来,“这是我刚做的饭,希望合您胃口,以后请您多关照。”

    女人打开门,陈妄立马把饭菜塞到人家手里,正准备躲回家,女人笑着叫住他:“谢谢你啊,正好我今天懒得做饭呢。”

    女人笑起来和苏小莹有些像,陈妄不由生出些亲昵:“我做的是家乡菜,您尝尝。”

    “听你说话是北方人吧,在外打拼不容易啊。我姓叶,你叫我叶子姐吧。”

    陈妄腼腆一笑:“好。”

    一连下了三天雨,这天趁着雨停,陈妄拎着帆布袋去了明德,走到门口忽然记起约法三章,有些踯躅。

    来学校找傅玉呈算不算介入交际圈?

    傅玉呈厌恶的表情浮现眼前,陈妄退缩了,打算把东西交给传达室的保安。

    “你找傅玉呈?我是他室友,我带你进去。”

    回头见是一个陌生面孔,陈妄霎时想起第一天遇到许牧和周复的情形,脸色一白,谨慎地问:“你真是他室友?”

    “这还有假?”男生哭笑不得,打开手机给陈妄看照片,“喏,这是我们球队的合影。”

    照片上的人穿着统一样式的篮球衣,傅玉呈微微笑着,和眼前这个人互相搭着肩膀,肢体放松,明显两人十分熟悉。

    陈妄暗暗打量对方,本地人长相,戴一副无框眼镜,运动鞋牛仔裤,一身正气,很像他以前班上的学委。

    防备心卸下不少:“你叫……”

    “曲慈,曲线的曲,慈祥的慈。”曲慈在手机上打出这两个字,“你是阿呈的朋友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陈妄“我、我”了半天,曲慈看出他为难,看了眼手表:“阿呈还得半小时下课呢,我带你进去转转?”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

    不想他的拒绝在曲慈眼里成了客气。盛情难却,陈妄又不擅拒绝,半推半就跟曲慈进了学校。

    两人素不相识,能聊的话题有限,便很自然地从校园景色过渡到共友身上。听到“傅玉呈是学生会长”时,陈妄很是惊讶。

    在他印象里,傅玉呈一向专心学习,游离在琐事之外,没想到会担下会长的职责。

    “你别看阿呈话不多,关键时刻可没掉过链子,能牵头,能扛事,长得帅,人缘可好了。上回学生闹事,身上地上全是血,所有人都不敢碰,阿呈敢,听说再晚送医院几分钟人就没了。”

    陈妄边听边想象当时的场面,思绪不知不觉飘回三年前。

    冰凌融化,水混着血液顺着手腕淌进校服袖口,蓝色变成紫色,白色变成红色,雪地是红色,蛋糕是红色,傅玉呈眼睛是红色,苏小莹的囍字被是红色……铺天盖地都是红色。

    那天的风雪回旋镖一样又打在身上,陈妄冻得发僵。

    “阿呈下课了,”曲慈朝不远处的教学楼挥挥手,跟陈妄道别,“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不等陈妄开口挽留,傅玉呈便单肩背着包走来,视线相交那一刹,眼神黯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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