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回南天/ 第18章 18我是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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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我是死的吗

    傅玉呈拿纸巾擦手,叮嘱陈妄两句先行离开。陈妄照了照镜子,叹口气穿好了衣服。

    偏偏这疹子长在后背,他既不能随时观察,又不方便自己抹药,而且皮肤问题很难在短时间内痊愈,花钱多不说,还拖累了他的生活。

    每年换季时服装厂都忙得要命,工厂为了留住人,给优秀的员工涨了工资。

    陈妄本来技术就不错,只是当初人家瞧他年轻,对他的能力存疑,所以按最低工资给了五十。

    这段时间老板把陈妄的努力和成绩都看在眼里,再加上陈妄老实本分,手脚麻利,就破格给他加到了一百块。

    在当时日结工的市场里,这算高薪中的高薪了。

    陈妄感到意外,也非常知足。他现在只想好好干活多攒钱,所以傅玉呈让他辞职的要求立马被抛到了脑后。

    正干得起劲,手机响了,是傅玉呈打来的。陈妄心里一紧,停下脚踏板,压低身子溜出了工作间。

    “你在哪?”傅玉呈直截了当地问。

    走廊上聚集着几个抽烟放风的男人,陈妄捂紧话筒走向楼道深处。他这边半天没动静,傅玉呈又追问了一遍。

    “……在家。”

    “写哪科的题了?”

    陈妄抓紧了电话,手指尖泛出青白色:“物理。”

    “你物理最差,是得多下点功夫。”傅玉呈顿了顿,“给你选的练习册难度合适吗。”

    “好像……有点难,”向内蜷缩起肩膀,陈妄的手指无意识绞缠在一起,“我可能得再看看书。”

    “好,那你继续,我不打扰了。”傅玉呈挂断电话,和当面对话时一样干脆利落。

    因为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陈妄一下午都沉浸在局促不安的情绪里。晚上下班回家,开门的时候右眼皮突然跳了起来,他揉了揉眼,只当是缺乏睡眠。

    “回来了。”

    傅玉呈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陈妄吓得把刚买的橙子掉了一地。

    打开灯走进去,只见傅玉呈穿着条纹衬衣和休闲裤,两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坐在那把红色塑料方凳上。

    桌上摊开好几本练习册,把桌面占得满满当当。

    此时的陈妄心虚到了极点,讨好笑道:“怎么不开灯呀?”

    “闻到新书出厂的油墨味了吗。”傅玉呈指着桌角的一摞书说,“摆放顺序和我上次来时一样。”

    陈妄没敢往那边看,挑出两个橙子去厨房洗:“吃饭了吗?晚上做烧茄子,要吃一点吗?”

    “不了。”傅玉呈说。

    橙子皮都搓得发亮了,陈妄还在厨房磨蹭,傅玉呈喊他的名字,分明是他听过的最平和的语气,他却只觉山雨欲来。

    “别在那浪费水,进来。”视线追着陈妄进屋,傅玉呈更换了交叠的长腿,“今天几号。”

    “二十八。”他今天应该办完了辞职手续,在家里看书做题。陈妄垂头盯着傅玉呈的皮鞋尖,“对不起……”

    “是不是现在成年了,手里有点钱了,就不想受管制了?”

    傅玉呈说的每个字都完美契合住陈妄的想法,他不禁抬起眼,对上傅玉呈平静无波的眼神之后,瞳孔一颤,躲开了视线。

    “不是,”他十足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好意——”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一本书擦着陈妄的脸飞过去,落在身后的地砖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右侧脸颊登时被书页割出一条极细的口子,渗出了血。

    傅玉呈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刹错愕和慌乱,又立马恢复原样:“你是给我学的吗?”

    “不是的,对不起,是我错了……”

    陈妄低着头不动,手垂在身体两侧,一手握一个橙子,模样狼狈,又带着破罐破摔的随性。

    也是这会儿,傅玉呈才领悟到,陈妄每次第一时间道歉并非示弱,而是以这种方式表达抗拒。

    陈妄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只要他发怒,他阴阳怪气,就会触发机器的自保装置,程序自动跑出一句“对不起”,后面随机跟一句认错讨好的话,而在这之后,一定还有转折。

    对不起,是我错了,但我不觉得我错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做,但我下次还敢。

    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我下次还犯,所以希望你到时候再原谅我一次。

    掩耳盗铃,软硬不吃。

    好像被抽空了所有气力,傅玉呈一阵心累,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走到陈妄面前,指腹碰了碰陈妄的脸。

    陈妄偏过头,伤口刚好错过了手指。

    “觉得我管着你不自在?”

    “没有。”

    陈妄噘了一下嘴,那幅度非常之小,但还是被傅玉呈精准捕捉到了,傅玉呈心里觉得好笑,难不成陈妄还在叛逆期?

    “那行,”傅玉呈点点头,边往门口走边用余光看陈妄,“你不愿意,我就不管了。”

    刚绕到陈妄身后,就被拉住了手腕,傅玉呈唇角一勾,却没回头:“干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陈妄小声说,“我涨工资了,想先攒出高考前的生活费再辞职……我不想靠你养。”

    傅玉呈手指抽动:“那你有没有算过账,工资减去生活费,你一个月能攒多少?”

    粗略估算一通,陈妄没话说了。

    “不值得。”傅玉呈转过身来,真正心平气和地说,“这样只会让你丢了西瓜和芝麻。而且,我也没说白养你。”

    “哦。”陈妄松开手,干巴巴应着。

    “陈妄,”傅玉呈叫他,“不要变成我爸和你妈那样能力有限的中年人。”

    两道视线再次撞到一起,这次傅玉呈先躲开了,取来碘伏和棉签,推着陈妄坐到床上:“我看看脸。”

    陈妄乖乖侧过头。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耳骨却迎来一片温热,他条件反射地弹开:“你、你干什么!”

    傅玉呈很久没离陈妄这么近过了,这时才看清,陈妄右耳朵上不是耳骨环,而是一道疤,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和养护,形成了增生。

    “怎么弄的?”

    “我忘记了。”

    傅玉呈没再追问,沉默地给陈妄消毒,贴好创可贴——那道伤疤,陈妄离开傅家的时候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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