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一次交锋

    标售会的现场，是一个巨大而又充满了生命力的木材超市。

    数百根从台湾各处深山中，合法采伐运出的原木，按照树种、尺寸、等级，被整齐地编号排列。它们像一群沉默的巨人，静静地躺在这里，等待着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到来。空气中，桧木那清越提神的芬多jg、樟木那辛辣霸道的龙脑香、榉木那温润微甜的木质香……数百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独特而又庄严的森林交响乐，让每一个走进这个空间的人，都不自觉地，jg神为之一振。

    胖子许家豪，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震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自己像个无头苍蝇般逛了一圈，却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每一根木头都长得差不多。当他遇到同样一脸平静、彷佛在散步的静默时，终於忍不住凑上前，小声地问道：

    「静默，看出什麽门道了没？我的天，你看这里的人，怎麽一个个都眼神锐利、气场强大，看起来都跟要来g架一样。我们两个小nengj，等一下会不会被他们生吞活剥了？」

    林静默闻言，不禁莞尔。他拍了拍胖子那厚实的肩膀，好整以暇地，为这位「新生」，介绍起这座「江湖」里的各路神仙。

    「你看那边，」他朝着不远处，几个穿着订制唐装、脖子上挂着粗壮金链子，正围着一张小巧的紫檀木茶桌，悠闲泡着老人茶的中年男人，扬了扬下巴，「那些是木材贸易商和大型建材行的老板。对他们来说，这里的每一根木头，都不是艺术品，而是印着价格的商品。他们来的目的很简单，用最jg准的眼光，标下最有潜力的料子，买回去，囤着、等着，转手卖给下游的工厂或设计师，赚取惊人的价差。他们的算盘，打得b谁都jg，追求的是，稳赚不赔。」

    「然後你看那边，」他又指向另一群人，「穿着朴素的改良式唐装、眼神异常专注，拿着一把特制小钢鎚，在木头上这里敲敲、那里打打的，那些是从鹿港、大溪、三义来的老一辈工艺师傅，有的是做神桌的，有的是专门雕刻佛像的。他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他们是在为自己的作品，寻找灵魂的材料。一块油脂饱满、香气醇厚的沉香肖楠，或是一块木纹细致、稳定不裂的顶级桧木，在他们手里，就能变成一尊价值百万的观音，或是一张可以传三代的庄严神桌。」

    「至於那群，」他的目光，落在几个穿着笔挺西装、发型俐落，正拿着平板电脑，不断拍照记录的年轻人身上，「穿得跟要去走秀的模特儿一样的，应该是高端家具厂的设计师或采购。他们的目标，很直接，就是做出一张桌子，卖掉一台车。用整块的台湾红桧、h桧，做成气派非凡的原木大板桌、或是造型独特的茶几，摆在那些一坪几十万的高级建案样品屋里，那是品味和财力的最佳象徵。」

    「最後，」静默的眼神，飘向了场内最悠闲、也最气定神闲的几个人，「你看那几个，什麽工具都不带，两手cha在口袋里，不敲也不闻，像在逛自家後花园的，那些，就是最有钱、也最可怕的终极玩家——收藏家。他们来这里，目的不是转卖，不是加工，单纯就是一个字——爽。标下一根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巨大神木，摆在自己办公室的角落，或是豪宅的客厅里，那b任何昂贵的香氛机，都更能疗癒他们的身心。他们甚至会跟朋友炫耀：看到没？我这根木头，会沉水的欸！我亲自泡过，真的沉下去了！对他们来说，这买的不是木头，是面子，是战利品。」

    就在静默为胖子「导览」的同时，那些行家们，也各自展现出了令人大开眼界的专业监木手法。

    只见一位木材行的老板，拿出一支看起来很jg密的电子仪器，在木材的断面上，测量着含水率；另一位老师傅，则用一把特制的小钢鎚，沿着原木的树身，以固定的间隔，轻轻敲击，然後侧耳倾听。那声音，清脆如磐，代表木心紧实无洞；若是声音沉闷，则代表内部可能有腐朽、或是有虫蛀的空洞。更有甚者，一位雕刻师，用小刀，在不起眼的角落，削下一小片木屑，先是用鼻子深x1其香，然後，竟然伸出舌头，轻轻t1an舐，据说，是为了分辨木材油脂的辛辣与甘甜程度。

    这一切，都让胖子看得瞠目结舌，感觉自己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而远处，陈雨馨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林静默。她看着他那副气定神闲、彷佛一切都了然於x的姿态，心中的怀疑，愈发地深了。就在她凝神观察时，静默像是感觉到了什麽，突然转过头，目光，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与她，jg准地交会了。

    时间，彷佛在那一刻，慢了下来。周遭所有的嘈杂和人声，都瞬间褪去。静默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礼貌x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陈雨馨的心，却像被小鹿撞了一下，猛地一跳。她没想到会被对方发现，脸颊一热，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慌乱地转过头去，假装低头，在手中的纪录板上，奋笔疾书，彷佛在记录什麽重要的数据。

    很快，竞标正式开始。一位经验丰富的拍卖官，用极快的语速，介绍着每一块木料的优劣，现场的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热烈无b。

    「我带来了两百万！」胖子拍了拍自己的x口，对静默说，「这是我们工作室的全部流动资金！静默，看我的！等一下那块编号b012的红桧，我看过了，板正条顺，纹路漂亮，绝对是做大板桌的上好材料！我估计，一百万以内，可以拿下！」

    很快，就轮到了b012。

    「b012号，台湾红桧，长六米，径长一点二米，质地优良！底价八十万！现在开始竞标！」

    「八十五万！」一位家具厂的设计师，率先举牌。「九十万！」「九十五万！」

    胖子看价格还在预期内，深x1一口气，也跟着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用一种自以为很豪迈的声音喊道：「一百万！」

    然而，他的声音还未落下，那位一直悠闲喝茶的木材行老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了一句：「一百五十万。」

    直接加了五十万！全场一片譁然。胖子当场就懵了，他那举在半空中的手，僵在了那里。最终，这块红桧，被另一位收藏家，以两百二十万的天价标走。

    「我……我的妈啊……」胖子的额头，开始冒汗，「这些人是把钱当卫生纸在用吗？我们的两百万，在这里面，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欸！」

    在接下来的几轮里，不信邪的胖子，又尝试了几次。他看中一块纹理奇特的肖楠木，小心翼翼地出价，结果被一位神桌厂的老师傅，面不改se地，用三倍的价格直接碾压。他又看中一块香气浓郁的樟木，刚举牌，就被隔壁的大户，用一种「懒得跟你罗嗦」的眼神，直接顶到了天花板。

    几轮下来，胖子彻底蔫了。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感觉自己像一个刚走进nba赛场的国小篮球队员，被现实的残酷，打击得t无完肤。

    就在这混乱的竞价中，静默又一次感觉到了那道注视的目光。他抬起头，再次与陈雨馨四目相对。这一次，他从她的眼神中，除了专业的审视，似乎还看到了一丝……好奇？甚至，还有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同情？

    陈雨馨也没想到会再次被抓住，她的脸，「唰」的一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触电般地移开目光，慌乱地转过身，对着身旁的同事，大声地讨论起会场的安保问题，那副yu盖弥彰的样子，反而让暧昧的氛围，拉到了满点。

    「唉，算了，看来我们今天是来观摩学习的。」胖子彻底放弃了，他对静默说，「这里是大联盟，我们还是回我们的少bang联盟，玩沙子去吧。」

    静默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我早就跟你说了，我们不能跟他们y碰y。我们要用的，是我们的优势。别急，我们的机会，要来了。」

    就在此时，拍卖官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下一件拍品，编号a047号，台湾h桧。」

    工作人员用起重机，将一根异常巨大的原木，吊到了展台中央。然而，看到这根木头时，全场却响起了一阵毫不掩饰的、失望的叹息声。

    那是一根长近十米，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原木，但它的外观，却极其糟糕——不仅表皮大部分发黑，如同被火烧过，而且其中一端，还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树洞，看起来，几乎已经是空心的了。

    「底价五十万。」拍卖官有气无力地报价，显然对这块废料，不抱任何希望。

    现场一片si寂，没有任何人有兴趣。在所有行家看来，这就是一根只能当柴烧的空心木。

    「五十万一次……」「五十万两次……」

    就在拍卖官举起木槌，即将落下，宣布流标的瞬间。

    一个平静的、清晰的声音，在嘈杂的会场中，响了起来。

    「六十万。」

    全场的目光，在一瞬间，齐刷刷地，如同探照灯一般，投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举过一次牌的、安静的年轻人，林静默。

    陈雨馨的心，猛地一跳！而胖子，则是用一种看着外星人般的、惊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兄弟。他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