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藤篮里有把剪刀、针线和一只完成一半的男式新鞋,新鞋另一旁则有一只她拿来比对尺寸的旧鞋。

他看得出来,那是他的旧鞋。

莫名的,那双未完成的鞋,为他的心口注入一股暖意。

霍地,楚寒洢在洞房花烛夜所说的话,再次清楚地在耳畔回荡着——

洢儿不知道刚哥哥为了娶我有多少情非得已,但既然嫁给刚哥哥,我就决心要做个好妻子。

她是他的妻子啊……

湛刚将药搁在桌上,手指轻轻抚过鞋面,眸光因为她为他缝制新鞋的举动微微闪动着。

深吸了口气,他移开目光,这才发现原来下只一双新鞋,在檀木矮柜上还有一件新衣。

湛刚愣了愣,不明白他明明待她这么不好,为什么……她还如此费心帮他缝衣制鞋?

“是芽儿吗?”楚寒沙哑然轻问,可能因为空气太过干冷,又抑不住干咳了几声。

湛刚闻声连忙回过神,趋前探看她的情况。

“刚……刚哥哥?”当眼底映入湛刚高大的身影时,楚寒洢愣了愣,语气里有几分不真切。

数目不见,她的刚哥哥依旧俊朗,教她莫名地心头一阵悸动,眼前的他,是因为太过思念他而产生的幻觉吗?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湛刚打量她苍白得像要在他面前蒸发消失似的脸庞,心拧了拧。

“娘说你病了。”他冷肃着脸,因为她病奄奄的容颜抿紧着薄唇。

怎么才几日不见,她原本莹白柔润的鹅蛋脸不但明显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好,水眸下更有着淡淡的黯影。

一股不该有的情绪,在湛刚的胸臆间徘徊。

“我好了,没事的。”因为他目不转睛的凝睇,楚寒洢一阵紧张,不争气地让口水呛着,不断猛咳。

“咳、咳!”

“还说没事?快躺下休息。”他有力的大掌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因为她的逞强而透露出一丝关切。

感觉他的掌轻落在背上,楚寒洢心头泛过一股暖意。

她不由得天真的想,是不是这么病着,她的刚哥哥便会永远待她这么好?

“我把药端过来,你趁热喝了。”长腿一跨,他迅速将搁在桌上的药端到她面前。

楚寒洢傻愣愣地瞅着他深邃似井的黑眸,却怎么也探不出他沉潜的瞳眸中,有没有还藏着什么她想要的感觉。

湛刚困惑地看着她,下意识用手掌探了探她的额,看她是不是发了烧才会如此恍神。

“发什么愣,趁热把药喝了。”他的掌温柔贴在她的额上,微扬的语气有浓浓的关心。

“洢儿没事的……”

一股教她说不出的感动在胸口蔓延,她傻傻地想,庆幸自己的病尚未痊愈。

“那就把药喝了,丫头还帮你备了些甘草,应该可以去除嘴里的药味。”他思忖了一会,起身又要去寻甘草。

“不用了,药不苦。”楚寒洢接过药碗,眸光氤氲着感动的雾气,一个不留神,泪珠儿竟成串地沿腮落入药碗里。

一定是因为她病着,所以湛刚才会待她这么好。一定是这样!

他瞧着她流泪的模样,疑惑地皱起眉又问:“很不舒服吗?”

楚寒洢不假思索地微微颔首,她非但没点破自己已经好多了的事实,反而夸张地以着肝胆俱裂似的咳法,掩饰自己心头不安的情绪。

“匡啷”一声,才喝了半碗的药就在她的闪神之下,悲惨地摔到地上。

“对……对不起。”楚寒洢扬起泪睫,起身就要收拾残局。

“不用管那碎片了,万一割了手岂不更糟!”他摆着脸孔制止她的动作,大手才落在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上,立即被她冰冷的温度给撼住了。

湛刚神情有些慌张。“你很冷吗?怎么全身冰凉凉的?”

感觉他的大手在纤躯上探移,楚寒洢整个人羞赧地差点就要着火,哪里还会感觉冷呢?

“对!我好冷、好冷。”她迭声说着,深怕他不相信地强调了好几回。

湛刚讶然地怔了怔,没发现她此刻使的一些小心机。“那我去厨房再取个小暖炉进来。”

“没关系,刚哥哥……不用麻烦。”她有些犹豫地捉着他的手,却想起什么似地放开。

他紧张的模样让她有些心虚,察觉到他的注视,楚寒洢脸颊泛红,手足无措起来。

湛刚紧锁着眉宇,语气有些僵硬。

“芽儿铁定是这么纵着你,才让你的裁不起来。”

“不!你别怪芽儿,是……是我不想麻烦别人,夜里冷,我身上多卷几条棉被就不冷了,不用麻烦……”

“我去取小暖炉。”不理会她的解释,他不容置喙地开口。

“刚哥哥。”她扬声唤了他,毫无血色的唇犹豫好半刻才嗫嚅道;“你可以让我当棉被抱着吗?只要一下下,很快身体就会变暖了……”

湛刚定住脚步,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要他当她的——棉被?

“你说什么?”他挑眉,嗓音低哑而深沉,挟着股不确定。

楚寒洢呼吸一窒,开始胡认着。

“我、我很冷,头昏,不舒服……也许睡一睡就好了,你不用理我……”

她不管了,说她要心机也好、扮可怜也罢,在今晚,她只想让他抱着自己!

出乎意料的,湛刚真的相信了。

他凝视着她,为她虚弱的模样心慑不已,只能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虽然有些荒谬,但他有种只要他离开她身旁,下一刻她便会僵冷而死的想法。

他迟疑了一会,直接张臂将她拥入怀里。

忘了曾说过不再碰她的讥刺言语,忘了他们并不是一对恩爱夫妻,此刻两人毫无顾忌地贴近在一起,给了彼此感受对方真实存在的温柔拥抱。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