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那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好自己骗自己,那是安眠药的副作用。
第四天晚上,她在护士小姐换过点滴之後,准备入睡,可门被打开,意外地,进门的不是看护太太是蒋昊。
「你怎么来了?」
他没回答,拿着几份资料坐到床边的沙发上。
「看护马上就会到,你回去休息吧。」
「她不会来了。」他抬眉说。
「为什么?」
「我已经把她辞掉。」
「为什么,她做得好好的不是?」
要说因为她在梦中掉眼泪的时候看护不在,所以他一个火大,把人给辞掉?不行,这攸关……面子问题。
「她不专业。」很烂的藉口,他知道。
「那么再请别人吧,你一直待在这里照顾我,很辛苦。」何况他的工作……跟在蒋誉身边多年,她知道那些公事有多磨人。
「不会。」说着,他把她的书递给她。
杜绢看一眼他递过来的书本,无声叹息。住院几天,他企图用睡前读物取代安眠药,可是没用的,这只会让她睡得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可她不想吵架,先忍着吧,药的事等回家再说。
她无奈,打开书本,一片菩提叶书签从书页间掉出来。
蒋昊弯腰捡起,对着小小的菩提叶怔仲不已,他没还给她,拇指抚上密密麻麻的叶脉,来回轻划。
曾经有个女孩对他说,做这个很花时间,要先收集形状最完整的叶片,用纱袋扎起来,放进水沟泡七天,等水里的微生物把叶肉啃光,再用牙刷慢慢刷去未腐蚀的部分,晒乾後,才能变成漂亮的书签。
女孩还对他说,心形叶脉像麻密的情网,得用耐心、花大把时间精力,织过一片又一片,才送得进情人心底。
那年,她就是用这种水磨工夫,把爱情送进他心底?
推开电脑、打开抽屉,蒋昊拿出这几天收到的信,每封信都有一片菩提叶,和几则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诗句,很典型的、无聊少女会做的事情。
她写的蒋昊很奇怪,「蒋」一定比「昊」大,而且昊字的尾巴上一定有两个小撇子,什么意思,没人知道。
她本来就是怪咖,脑子里装着没人能理解的东西,她有时候成熟、有时候流露小女儿姿态,有时候像二十八岁,有时候是标准的十八。
他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小卡片,卡片上写着——
任何幸福,都不会十分纯粹,多少总会掺杂一些悲哀。
这是赛凡提斯的诗句,那次她发现他对莹音和对她的感情,有那么大的差距,她很悲伤,但悲伤过後,仍然决定勇往直前。於是她在句子之後,加入自己的心意——
但爱情总有本事让悲哀变得甘之如饴,所以我甘心在酸酸的爱情里盲目追寻。
收好卡片,他抽出另一张。这张是她对他埋怨过後写的,她气他从不主动找她,所以抄下诗经里的句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挫折十沮丧)×不满÷自怨自艾
为什么我的爱情是单轨道?
只有我通往你的方向,却当不了你的终点目标。
收起信,蒋昊看一眼窗外,她一个星期没出现了。
她很吵、很烦,很不懂得察言观色,女生看见男人一再给自己摆脸色,早该懂得知难而退,没人像她,脸皮比象皮厚。
但是……她不在,他的心有些微的失落。
在他恍神间,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蒋昊发现她,蓦地胸口那股子紧绷的东西松弛了,但温柔的脸却倏地拉直线条。
「你在生气?」杜绢陪小心。「对不起嘛,我被禁足,不能出门。」
「你被禁足关我什么事!」他口是心非。
「不要生气,我妈去吃喜酒,我才能偷溜出来,一个钟头之内就要赶回去,再被抓包的话,以後恐怕连上厕所都有人盯。」
「为什么被罚?」
「我书念得很差。」她打死也不说和他有关系。
「的确该罚。」
「你书念得很棒,可不可以教我?」
「你有钱付我家教费?」
「我用故事当家教费好不好?」
他瞪她一眼,「你说呢?」
幸好,她对白眼的免疫力很强。「我说……好啊……」看吧,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厚脸皮的女生吗?
她笑着跳到他面前,勾住他的两根指头,很认真、很认真的对他说:「阿昊,七天没看见你,我好想你哦,你想我吗?」
「不想。」他转身,用宽宽的背对着她。
「这样啊,没关系,我想你就好。」虽然还是有一点点失望。她又绕到他面前,把他的手抓到胸口,羞涩道:「可是,我想得这里都痛了。再看不见你,我就要枯萎了。阿昊,我好爱你……」她说出口了!憋足七天的思念,让她勇往直前。
他挑衅她,「有多爱?」
「嗯……这么爱……」她红通通的脸笑出一脸暧昧,然後两条瘦瘦的臂膀攀上他的肩,生涩地送上一个吻。
那么不成熟的吻,轻轻沾上他的唇,他非但没生气,反而像上了瘾,不一会儿就夺去主控权。
他轻吮她的唇办,带起她一阵心悸,他的舌头探入她舌间,恍若在追逐嬉戏,两人间的热度一度一度向上攀升,他的吻变得占有,彷佛要吻进她的心灵、吻遍她每一寸神经。
她陷入、她沉溺……这就是男女的不同呵……爱情……
要不是碰上阻碍,杜绢不会勇往直前,要不是思念泛滥成灾,她不敢送上初吻。
爱情是阻挠不得的,越是困难重量,越是要翻山越岭、越挫越勇。
「如果喜欢,就送给你吧。」杜绢看着他迟迟不肯还给自己的书签说。
蒋昊回过神,把书签放在她的书本上。
「没关系的,我有很多。」她又说。
他不语,看着她的眼睛,又是那种让人无从指责的无辜,他被她弄混淆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