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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而俘虏马庆所说的“撞令郎”,乃是西夏地方军中的汉人士兵。夏人在战争、侵地等过程中俘获的宋人男子,若勇力尚可、且愿意投降的,夏人就将他们编入地方军中,称为“撞令郎”,每次打仗时驱赶在前头,说得好听叫冲锋,实际就是负责送死、给后头的夏人挡箭。

    徐业若有所悟:“所以,你不恨宋人,反倒恨党项人?”

    马庆目光坦荡:“就算我是党项人,在我想来,与宋人开战,也应该于阵前光明正大地打,怎可使出下毒这般阴诡之计。至于今日杀了自己人,我也是为了活命。他俩,他俩是党项人,同族的,我错手结果了一个,另一个就算不杀我,也不能教他走脱了。倘使他向巡检司举告……”

    马庆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低了下去。

    徐业听这马庆,不但一口汉化说得颇为利索,且冷冷的语调并未掩盖他精准的表达能力。

    再细细打量,只见他布衫破旧,远比帐外那两个已成死人的同伴身上的裘皮衣裤寒碜。

    徐业暗忖,此人的先祖就归顺了羌部,看着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照理能入中央军甚至国主护卫军,怎地去到边镇军和撞令郎们一道,混得这般不堪,怕不是党项人素来对他家一门不地道。他怨恨母国,对同样是汉人的宋军抱有同情,倒,也不算太说不通。

    徐业眯了眯眼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今夜这事。

    到底是个夏人俘虏,从自己手里放归,万一将来被军中哪个吃里爬外、卖主求荣的去做文章……毕竟赵延那王八羔子出事后,自己再是问心无愧,行事也还得小心些。

    徐业遂道:“你已进了我宋军军营,现下我也不好轻易允你离开。此前我环庆军屡屡大捷,得了你们几个贵人俘虏,已在庆州城,须送往东京,由我大宋天子行释俘礼。你夏语和汉话都说得,正好此去庆州,为他们作通译。唔,你莫怕,彼等都是领擒生军的,是凤凰,与你们这些野鸡麻雀般的撞令郎不是一路。况且天亮拔营之际,本将自也会周知全营,你的两个伴当,乃是被巡防的宋军所毙。”

    马庆面露疑虑,但眸光却从方才的冷黯苍凉,转现出一丝憧憬之色。

    徐业带着施舍的骄傲俯视着他:“怎了,不高兴?马庆,依你所言,你本就是汉人。你倒还有些吾族的种气,是条汉子。本将这回要还你个人情,你不用回去打仗,一路有吃有喝,到了我大宋京城,只需去宣德楼前磕几个头,就能获得开释,说不准,天子还赏你些银钱丝帛。”

    马庆无言,但一头磕在了徐业面前的地上。

    徐业摆摆手:“唔,你也正可好好思量一番,要不要做归义之人。若有此心,到了庆州,本将引你去见见章帅。”

    言罢,示意左右将人都带下去。

    邵清上前作揖道:“徐将军,不如先将他们都安置在下官帐中,看伤、换药,亦方便些。”

    徐业应允。

    走出帅帐,已将近卯时。

    天色微明中,邵清看到了方才自己来时忽视了的一堆东西。

    刘阿豹那支散了架的神臂弩。

    “我的弩……”

    刘阿豹躺在破木板上,教人抬着,也未忘了他的吃饭家伙。

    “我给你抱去押运辎重的弟兄那边,回庆州修罢。”邵清安慰他。

    邵清边说边蹲下来去捡。

    他复又起身时,看到夏人俘虏马庆,正盯着自己手里的弩机散件,目光忽然定住了。

    ===第257章

    曾御史上任===

    “章经略又打胜仗了!”

    “我大宋官健直入夏人境内,一仗就斩首数千人!”

    “妙哇妙哇,谁说我宋军只会守城不会野战?对了,西夏那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此番又是跟着他老娘御驾亲征,怕不是要在阵前尿裤子了?保不准教梁太后揍一顿,嘿嘿……”

    “有理,有理,夏人那边乃蛮夷之地,婆娘比汉子还狠。如今当政的小梁太后,与自己的亲哥哥夺权,竟将本来倚重的哥哥一家,诛个一干二净。天爷,这,这自己出面、血洗娘家的女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牝鸡司晨,国必有大难。夏人活该。”

    “哎,你们可听说,最近朝廷屡屡获得证据,官家的祖母,当年亦有图谋废立的行径。”

    “我就晓得!那老婆子临朝时,就是个厉害角色。诸君请想,我大宋立国百余年,头一回发生宰相被贬死岭南的惨事,就是在那宣仁太后当权之时。”

    深秋的晌午,巳时末刻,阳光变得慷慨起来。

    东华门外每日里等着看敕榜的京城闲人,亦纷纷聚在最明亮温暖的张榜处,仿佛一堆又一堆远离弹弓射程、并且吃得太撑的麻雀,叽叽喳喳、兴致高昂地,为国朝在边关屡创佳绩欢呼,为权贵在死后被鞭尸而兴奋。

    姚欢忙完了早市,从竹林街出来,往城西去。

    经过喧闹的人群时,她也驻足听了一会儿。

    她想听听,宋军是否已经各回本路。

    如果那样的话,应该意味着,邵清可以平安下值,归来京都了吧?

    请他吃一顿小龙虾!

    小玥儿做鮓的手艺一流。待邵清回京,正好请他去苏公宅邸一叙,也请他尝尝虾肉鮓。

    姚欢正兀自琢磨,很不巧,人群中有住在这一带的街坊,认出了她。

    “这就是朝廷挂匾表彰的守节娘子!她当年已经定了亲的郎君,殉身于宋夏洪德城大战。”

    麻雀们闻言,哄地一声,越发激动起来。

    “好教娘子得知,边关传捷,章经略所部环庆军俘获西夏擒生军多员猛将哇!”

    “夏人此番被打得落花流水,恭喜娘子大仇得报。”

    “咦,娘子你还在街上作甚,怎地不回去设酒摆食、祭奠先夫?”

    姚欢面上清冷淡漠、目光涣散,胸中则充盈了厌烦之气。

    那些一旦上了战场、便勇往直前的将士们,她发自内心地崇敬。

    但眼前这些,衣着光鲜、吃着京城房租、啃着祖上产业过日子的麻雀们,自家不出一兵一卒、却表现出对于战争源源不断的热情与鼓吹,令她鄙夷。

    他们望向自己的目光,也看不出任何悲悯的共情与克制的尊重,他们只是像酒酣耳热的食客们忽然又见桌上出现一道好菜般,觉得助兴,觉得带劲。

    眼前这些人,或许还有宋、夏居庙堂之高的那些人,在他们口中,战争不过是下一局棋、写一次奏章、画一幅画,或者,转嫁一次国内矛盾、提升一次官袍服色。

    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熙河开边、五路伐夏、洪德城战役……这一场又一场战争中,有时候是夏人赢,有时候是宋人赢,但那些孤独远去的亡魂,哀痛的家属,无论属于宋军还是夏军,都像轻得不能再轻的微尘。

    姚欢转过身,举步要走,迎头却撞到她不想见的人。

    一身绿袍、手捧敕榜的曾纬。

    曾纬端严的神色盖不住俊秀的五官,而头上一对儿帽翅颤巍巍的乌纱冠,袍上扎着的牛皮腰带,脚上那双崭新的官靴,更是为他增添了意气风发的官僚美感。

    才貌双全,殿试榜眼,相府公子,天家新宠,滚烫出炉的曾御史,风度翩翩地往东华门外张榜处一站,要不是周遭主要围的都是大老爷们儿,且有禁军侍卫值守,只怕发生潘安身上的“掷果盈车”的故事,此际又要重演一遍。

    大宋有张贴敕榜的制度。公告国事、劝励百官、晓谕军民的“王言”黄榜,必须公布于皇廷内外。百官上朝之地,和皇城下民众往来之地,都是张榜的所在。

    姚欢管城门张榜、唱榜,叫“北宋新闻联播”。

    但她记忆里,奉旨张榜、唱榜的,都是开封府的吏员。御史台的官员,用王安石的话说,乃“天子所谓士也”,主要负责在皇城内、大殿上的张榜与唱榜。

    曾纬由御史台书吏和两个禁军簇拥着,直直地走过来。

    他一眼看到了姚欢。

    曾纬好像蒙了一层含情之雾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惊喜。

    今日官家命他亲自来东华门外唱榜,他便想着,会不会碰到她。

    他这大半月来,太忙了,忙着加官领职,忙着承欢御前,忙着作为官家赵煦钦点的骨干,与蔡京、邢恕一道,入主同文馆,将同文馆建成了一座崭新的审理要案之所。又运来元祐八年立储前后的一些奏章,羁押当年宣仁太后身边的一些内侍老人,准备彻查宣仁太后与王珪、刘挚等臣子,图谋废立、危及官家当年储位的案子。

    但即便他忙成这般,也还惦记着心爱的女子。

    他为那日的草率而自责,百忙之中,去到李夫人的裁衣坊选好做锦缎,叮嘱李夫人务必在立冬前赶制出来。

    又在城中最好的首饰店,挑了一对儿玉镯,亲自送到太学,央蔡荧文转交给欢儿。

    然而此刻,曾纬与姚欢目光碰触,觉得犹如火舌遇了冰面。

    她还没气消?

    就算她不知亲持敕榜的御史在朝官中是何份量,就算她眼里没有喜见郎君封侯的崇拜,难道,多日不见的相思之情,也没有?

    她在想什么?

    她把我当什么?

    “曾御史,曾御史……”

    曾纬身后的吏员,见他盯着一个路人模样的小娘子看,忙压着嗓子提醒他。

    吏员心道,你们这些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哪,就是这般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酒色财气。但是,你就算只是个八品新官,毕竟也代表着朝廷的颜面,还是台谏中人,要招蜂引蝶,怎可身着官袍时流露这般情态。

    曾纬醒悟过来,却也干脆不收回自己的目光,而是往姚欢周遭的人们面上,一个一个地扫过去,端足了朝官来唱榜的气势。

    他清了清嗓子:“夫土所以载水,水所以利物。水利,则天下安。今国朝得闻喜讯,京西黄河水清,澄澈分明,长波浩浩,百里如镜。既克外辱,又绝内患,朝纲整肃,君侧清正,故上天嘉许,尔等大宋子民,生当海晏之年,得见河清之日,无论男女老幼,鳏寡孤独,何其有幸!”

    从这位风姿卓然的年轻朝官口中,听到黄河竟然清了,围观百姓登时又爆发出生逢盛世的欢呼,挤挤挨挨地随着曾纬一行,看他们将墙上旧榜小心地揭下,换上今日这张写满黄河水清、边关奏捷、苏湖大熟、番邦朝贡等等各种好消息的新榜。

    一时之间,大家都高兴得,犹如踩上祥云,随着领头的男神,一同位列仙班去也。

    然而,人群背后,忽地响起一个少年郎的清脆之音:“今岁春夏,陕边大旱四月,滴雨未落,土地龟裂无水,自然也少了许多泥沙被带入黄河。朝廷强行改黄河回到东边故道却屡屡失败,黄河照样往北奔流直去,而河北一马平川、水流平缓,泥沙得以沉降,是以百里如镜、水面不浊。这并非奇事,更不必视作乃上天对国朝在内欲废前朝太后、在外屡屡开边拓土的嘉赏!”

    ===第258章

    再见曾公子(年初一的4千字更新)===

    大宋立国一百多年,黄河还是第一次变清。

    正值喜大普奔的时刻,哪儿来的毛头小子不知好歹胆大妄言!

    众人皆回头,朝那讽谏黄河水清之事的少年望去。

    姚欢本已走出数十步,听了这番如金石相击的议论,且那声音很是熟悉,不由也转头相看。

    原来那人,正是太学学子陈皓的弟弟,也是三十年后将因上书请诛汴京六贼而名留青史、如今还是个小小少年的陈东。

    曾纬拨开人群,打量着陈东。

    他瞅着眼前的少年有些眼熟,只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看衣着,像是清寒子弟。

    曾纬自从举告王珪旧事后,就被官家直接点往御史台,且封了同文馆查办宣仁一案的差遣。

    这在京城官场掀起的物议声浪,实则高过众人看他父子二人反目的热闹的劲头。毕竟,再是进士高第可留京为官者,譬如当年嘉佑二年榜的苏轼,第一个在京的官职,也不过是个登闻鼓院判官。

    官家赵煦却浑不理会那些苍蝇似嗡嗡的飞语。在政事堂,赵煦甚至笑着对曾布开玩笑说:“曾公,你教子有方,令郎,乃储相之资,正应当去台谏历练历练。”

    对外,赵煦则有意让曾纬,大大方方地如天子亲使般,行宣谕敕榜之之举。

    今日,曾纬深知,唱报黄河水清,关乎赵煦绍述新政的颜面,关乎国朝花团锦簇的吉兆,自己怎可对市井悖逆言论充耳不闻或一笑了之。

    曾纬心头嘀咕,都是先帝那“不可杀上书言事者”的规矩惯的,什么阿猫阿狗的庶子,读了几句书,就自以为能妄议时局了?

    他沉着脸,踱到陈东面前,盯着对方的眼睛,冷森森地问道:“你是何人府上?在何处就学?”

    陈东方才,陈词有慷慨之意,语调却并不激越,此刻与朝官直面相对,虽因身量未足须仰视曾纬,容色仍是沉静淡漠。

    曾纬没认出他来,乃是因为与他在太学初见时,恰逢姚欢和姨母试煮八宝粥赈灾,曾纬的心思都在姚欢身上,哪里会记得角落里这位清扫水灾淤泥的小郎陈东却记得曾纬。

    堂堂枢相的爱子,国子学监生,洪水初歇就将相府捐出的米粮送到学舍,人又是一派青衫磊落的好风采。

    一年多前那个灾后重建之日,在少年陈东的心目中,曾府这位四公子,便是他理想中的大宋读书人的模样。

    不想后来听哥哥与赵明诚说,他作出了那样一篇殿试策论。

    加之今日听他,拿腔拿调地宣扬一番纯属无稽之谈的祥瑞论,陈东一股少年意气噌地拱了上来,讽谏之语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听曾纬问他的出处,陈东向曾纬拱供手,不卑不亢道:“若草民所言失当,乃至失真,上官一一驳斥即可,与草民姓甚名谁、读书与否,有何关系?”

    曾纬眼底泛上戾色:“你瞧来还是个少年,阅历浅薄,更不知国务政事的艰辛。但听你侃侃而谈,用词文雅,想来出自读书人家。你光天化日发此悖逆言论,就不怕有辱家门师门之风?”

    陈东抿嘴一笑:“御史可是姓曾?曾御史对我大宋内政外事的所思所想所言,莫非就与曾枢相一致?”

    “你!”

    曾纬乌纱、官服堂皇煊赫,却于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个胡子还没长出来几根的少年噎了两次,面上登时就有些挂不住。

    不待他开口指令护榜禁军将陈东赶走,周遭正义的开封群众已然围了过来。

    其中一个,一把拎起陈东的衣襟:“小孩儿,李后主知道不?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听过不?倘使我大宋雄兵不翻越关山、将那夏蛮子打趴下,任那蛮子东侵我大宋国土,你有一日也会被掳去给蛮子放马喂羊的,懂不?”

    陈东面不改色,傲然道:“我从未说过,大宋应任人宰割。但是,泱泱大国,自有治国理政、宣谕四方的正道。府库告急,却仍虚生边事,已然击退西人犯阙,还要兴师过境,以求军功、得犒赏、用民膏。又有那泉下之人,被诬以捕风捉影的流言,用于取悦上意。甚而黄河之水变清,明明由旱灾与回河之争所致,倒被颠倒黑白,借以粉饰太平。国朝若倡此歪风,诸公以为,就真比那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南唐好多少么?”

    “你个小反贼!”

    揪着陈东的人一怒之下,“砰”地一拳打在他胸前。

    陈东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仍梗着脖子,毫不示弱望着面前这伙成年人。

    “道理说不过,便仗着武力逞凶,如此行径,和被你们一口一个蛮夷的夏人,又有什么分别?”

    他话音未落,出拳之人又朝他踹了过去。

    姚欢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亦血气上涌,顾不得多虑,上前推开那人,俯身去扶陈东。

    边扶边斥骂道:“你们一个个人模人样,歌功颂德起来一套套儿的,但凡有质疑之音,便拳脚相加。我看这孩子说得一点不错,你们和野蛮的侵略者无甚分别!”

    她扶起陈东,铁青着脸看向曾纬。

    她十分失望。

    曾纬眯着眼睛,下颌微抬,将绿油油的官袍大袖背在身后,带着旁观的兴致默然不语,毫无出手阻止的意思。

    众人见姚欢一个女流之辈冲上来拉架,定睛一瞧可不就是那朝廷立了牌坊的贞妇。

    怎地这婆娘一点大局观是非观都没有,还帮个诋毁朝政的无知小儿说话。

    但彼等疑惑间,均想着,与个小孀妇对骂,实在有辱斯文。罢了罢了。

    遂嬉笑着散开。

    “多谢姚娘子。”陈东一瘸一拐地踮了几步,感激道。

    曾纬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少年了。

    太学……

    他念头闪动间,姚欢已经领着陈东,如姐姐领着弟弟,离开人群,往御街方向走。

    曾纬胸中又拱起一股火气。

    自己喜爱但未得到的女子,数月前还笑吟吟地与他说着情话,如今却总是甩给他一个背影。

    放眼汴京城,想做他曾四夫人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只怕要排到金明池去。

    而这女子,突然地就与他翻了脸,又冷又倔。

    他曾四郎还从没这么窝囊过。

    ……

    姚欢与陈东走到御街处,陈东因要往南边太学去,遂向姚欢致礼告辞。

    他迟疑须臾,嗫嚅着问:“姚娘子你,想来应是最愿见到夏军惨败的人,你难道,也觉得我今日所言,并无不妥?”

    姚欢轻吁一口气:“我即使在庆州城时,亦未去亲临宋夏战场,我不晓得两军的大战究竟因何而起,是否每次缘由不同。我住在这开封城里,亦不过是个升斗小民,我不晓得朝堂之策究竟为何而作,是否每次目的不同。所以,我不知你今日所言的道理,是妥,还是不妥。但在我想来,无人有权,在你发表见解乃至据理力争时,一巴掌扇过来,让你闭嘴。”

    少年陈东抬起明亮的眼睛:“是呀,我也作这般思量。世事本就纷繁复杂,我说我所知,你说你所知,他若反对,自可再将他所知和盘托出,大伙儿坦诚无讳,畅所欲言,各自举证,岂非才能达至求真求善的境界?”

    姚欢无奈地笑了。

    孩子,你还太年轻,还未被现实毒打过。

    转瞬又意识到,他是陈东,多年后,就在这同一片土地上,他已年过不惑,已被现实毒打过,仍然带领一众太学生,于宣和七年、靖康之耻尚未发生之际,慨然上书朝廷,请诛蔡京等六位权臣。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有的人,可为五斗米折腰,有的人,一辈子都爱惜自己的羽毛。

    就像救过自己两次的曾四郎,如今初登天子堂的曾御史,他或许不明白,女子和女子也是不一样的。

    不是每个女子,都任凭你不由分说地控制她的身体与思想。

    就算你救过那女子的性命,还恰巧英俊无双、荣登庙堂,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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