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棠宁凑到她耳边耳语几句,顾轻絮眼里闪过一丝恍然,面颊浮上一抹浅红:“这样啊。”大娘颇有些不忿:“也不知道这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把这些男人一个个迷的不着家!”
岸边绝大多数围观的都是男子。
他们不知道是谁的丈夫,父亲,儿子,却为了一个陌生女子痴迷,神魂颠倒,大娘心有怨气也是正常。
沈棠宁抿唇一笑:“可是腿长在这些人身上,他们若不想来,那位娉婷姑娘还能强迫他们来不成?”
说到底是男人禁不住诱惑罢了,可世人却习惯把罪责推到女子身上,淡化了男子的存在。
最终被审判、唾骂的只有女子,何其不公。
大娘张了张嘴,被堵得一时哑口无言,只讪讪道:“你这姑娘,怎的还帮上一个妓子说话了?”
沈棠宁眉目轻敛,语气仍旧温和:“笑贫不笑娼,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愿意自甘堕落?”
大娘说不过她,瞪了她一眼灰溜溜走了。
顾轻絮若有所思笑笑:“你这个说法倒是有点意思。”
沈棠宁垂下眼帘:“随口说说罢了。”
她并非是为那娉婷姑娘说话,素未谋面,她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只是女子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同类相残,只会加剧她们的困境,并不会有任何改变。
岸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娉婷姑娘的船来了!”
第49章
一舞动京华
抬眸望去,只见偌大的湖心,缓缓驶来一座画舫,精美的好似一座移动的水上楼阁。???
雕?绣槛,碧瓦朱檐。
无一处不精美。
有丝竹管弦声被风送来,美貌侍女轻挽薄纱登上高台,身姿轻盈洒下漫天花瓣,此时天渐黑了下来,夜色中也仿佛浮动着缠绵脂粉。
画舫的薄纱窗将女子朦胧的剪影映在其中,勾勒出令人浮想联翩的身影,不少人已经眼神痴迷。
“娉婷姑娘!”
温瑶嘴角一抽:“这也没瞧见人啊,他们这是在激动什么?”
沈棠宁唇角轻轻一勾:“犹抱琵琶半遮面,反倒更能引起人的探究欲望。”
她转念一想,池宴该不会也在这些人其中吧?
仿佛若有所感,湖中央的池宴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下意识抬眼观望四周,然而隔着人山人海,两人自是没有发现彼此的存在。
“怎么了?”季无涯抱着酒坛茫然地抬起头,“着凉了啊?池宴你有点虚啊,这才多久的功夫?”
池宴朝他递了个危险的眼神,没好气道:“你才虚呢!”
他也喝了两杯,再被风一吹,这会儿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还要多久?我想回去睡觉了。”
“快了快了!再等等……”季无涯打了个嗝。
而此时,另一座画舫内。
女子正对镜点唇,她抿了抿口脂,葱白指尖一点点涂抹均匀。
镜中女子秀雅绝俗,玉肌花貌,有一双婉转妩媚的眼,她唇角艰难地牵起一抹弧度,红唇微微翕动:“这是那人的意思?”
身后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双美目平静无波:“我知道了。”
屋里的人悄然消失。
过了会儿,门被敲响,侍女低声提醒:“娉婷姑娘,时辰到了。”
她站起身来,在万众瞩目中登上高台。
……
沈棠宁三人寻了处茶楼,二楼高,勉强能看到湖中心的景况。
那画舫里缓缓走出来一人,身段婀娜,轻纱遮面。
隔着太远,着实难以看清她的脸,但从周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可以猜测这就是那位娉婷姑娘。
“这也看不到脸啊。”等了那么久,居然看不清脸,温瑶不由有些失望。
“没关系,看看人家跳舞也行啊。”顾轻絮安慰道。
伴随着密切的鼓点,那抹身影缓缓动了起来,水袖翩跹,时而低垂时而翘起,腰肢柔软到不可思议,行动间有清脆的金铃声响起。
沈棠宁眼里闪过一抹意外:“这是柘枝舞。”
温瑶扭过头来,双手捧着下巴:“有什么说法吗?”
顾轻絮沉吟片刻:“据说此舞源自西域,难度极大,对舞者的力度和柔韧性要求极高,你看这么密集的鼓点,她的步伐却不曾乱,抬腿折腰力度都恰到好处,说明她功底深厚。”
沈棠宁点点头,面露欣赏:“一舞动京华,确实不曾夸大。”
一舞毕,众人仍沉浸在方才惊鸿的舞姿中。
娉婷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离场,她望着乌泱泱的人群,露在外面的眼睛映着璀璨灯火,轻轻一弯:
“感谢大家的对娉婷的喜爱,今天特意为大家准备了一项特别环节,请大家将想对我说的话写在花笺上交给我的侍女,随后我会随机抽取几名在场的观众,亲自前往和他们进行一盏茶时间的叙话。”
这个消息一出,瞬间引得底下的人沸腾起来。
季无涯激动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猝然站起身:“还……还有这种好事儿?今天没白来!”
池宴支着下颚,闻言嗤笑一声:“怎么,你还想去凑个热闹?这么多人,能抽中你就见鬼了!”
季无涯撇了撇嘴:“万一我就走了运呢?试试又不亏,再说错过这次,可就没下次了!”
他晃晃悠悠去找人借纸和笔。
唐旭也有些醉了,恍惚笑了笑:“管他呢!他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池宴摇了摇头,觉得晕得厉害。
这屋子是不是太闷了?
“接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了,时候不早,咱们回去吧?”
天色已晚,她们都是女子,在外面待太晚难免不安全,沈棠宁便提议回去。
顾轻絮和温瑶都没有意见。
马车停在一处小巷,需要步行一段路,然而这会儿街道正是拥堵的时候,短短的路程也变得艰难起来。
沈棠宁让其他两人尽量走在一起,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元昭,她勉强放下心来。
燕京也有拐子,去年就有一个官员的千金在元宵灯会走失,她的担忧并非没有根据。
等好不容易回到马车前,三人告别之后各自回府。
雪青扶着沈棠宁下马车,见她心情不错,便笑着问:“小姐今日玩的挺开心?”
她轻轻颔首:“尚可。”
回到如意居,她偏头看了看漆黑的书房:“池宴还没回来?”
雪青摇了摇头,眼神促狭:“没呢,姑爷好不容易出去一趟,这会儿准是流连忘返呢!”
沈棠宁唇角翘了翘:“让他放纵一下也好。”
可当她梳洗完毕,亥时已过快至子时,池宴仍旧未归,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八两呢?”
雪青皱眉摇了摇头:“他同姑爷一起出去的,这会儿也还没回来。”
池宴是有分寸的人,从来不会夜不归宿,这么晚还不归家,不像是他的性子?
沈棠宁沉吟片刻,唤来元昭:“你去找人,找到以后给他带个话,他若是不肯回来,那我只能亲自去请了。”
兴许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步。
元昭离开没多久复又折返,后面跟着个神色惊慌的八两,八两脸色煞白,沈棠宁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心头一跳:“公子呢?”
八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抖如筛糠:“少夫人,公子他,他被京兆尹府的人给带走了!”
预感成真,沈棠宁眼皮一跳:“他又和人打架逞凶了?”
八两急的快哭了,颠三倒四:“这次,这次不是打架……是,是杀人!”
“不对,公子他没杀娉婷姑娘!人肯定不是他杀的!”
娉婷死了。
还和池宴扯上了关系。
……
第50章
花魁之死
沈棠宁眸光一厉:“到底是怎么回事?”
八两惊恐地抬起头作回忆状:“听说今晚娉婷姑娘要献舞,季公子他们提议去瞧瞧,二公子本不乐意的,但也不好扫了他们二人的兴致。因那船票贵,当时小人就没跟随公子上船。”
……
他记得当时娉婷姑娘已经跳完舞了,湖边已经有不少人散去,但仍有一些人留恋不舍地围观,毕竟娉婷姑娘说会挑几个人进行小谈。
谁都希望幸运降临在自已头上。
八两对此没什么兴趣,他揣着公子赏的零嘴钱买了包糖炒栗子,香喷喷的栗子口感甜糯,他幸福地眯起了眼。
就在这时,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八两本能地抬头望去,只瞥见画舫上一抹急促下坠的身影。
有人跳湖了!
他惊得手一抖,糖炒栗子啪嗒也掉在了地上。
周围有人惊呼:“是娉婷姑娘!娉婷姑娘跳湖了!”
八两闻言吓出了冷汗,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跳湖了呢?
一时间,有不少人跳下去捞人,他眼皮跳得厉害,顾不上去捡地上的糖炒栗子,本能地去寻自家公子:“公子!公子!”
未央湖实在太大了,娉婷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被人发现,被捞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气息。
八两好不容易寻到了池宴,然而他是被官差架着拖出来的,八两看见他的时候,池宴神情有些恍惚。
“公子!你们凭什么抓我家公子?!”
八两扑上去要抢人,被官差一脚踹在地上。
对方神情冷漠:“你们家公子涉嫌一桩命案,我们要将他带回去调查!”
八两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将池宴带走。
萧聿看到池宴就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对着池宴拳打脚踢,双眼赤红:“池宴你个畜生!你到底对娉婷姑娘做了什么?为什么会逼得她跳湖自尽?!”
池宴仍是一副恍惚的状态,并没有回应。
八两后来几经周折打听到,娉婷是从池宴所在的雅间跳湖的,有人看到她在窗边停留了会儿,像是与什么人起了争执,后来动作决然跳了湖。
众人对此众说纷纭。
但毫无疑问,矛头都指向池宴。x?
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池宴醉酒想轻薄娉婷姑娘,对方宁死不从,绝望之际跳湖以保清白。
八两不肯相信,他家公子才不是那种好色之徒!
“少夫人,您要相信公子啊!且不说他酒量极好,轻易不会醉,就算他喝醉了,最多也是抱着公鸡睡一宿,绝对不会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啊!”
“你说你家公子酒量极好?”沈棠宁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八两愣愣地点头:“对啊!”
这事怕是冲着池宴来的!
沈棠宁脸色骤然沉了下来:“那季无涯和唐旭呢?”
八两茫然摇头:“据说事发的时候,季公子和唐公子并没有和公子在一起,但官府的人还是把他们一并带回去调查了。”
这么巧?
沈棠宁几欲冷笑。
“这件事暂时瞒着老爷和夫人,我先去衙门一趟。”她转身去内室换衣,“八两,收拾一些御寒衣物,待会儿给公子送去。”
八两惊讶抬头,少夫人这是相信公子?
他感激涕零,胡乱抹了把脸连连点头:“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沈棠宁来到天牢,毫无疑问遭到了阻拦。
“何人擅闯牢房重地?”
狱卒冷着脸拦下她。
雪青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上前,悄然递上一个荷包:“我家小姐乃是户部尚书沈家嫡女,这不前脚我家姑爷被你们抓了来,她担忧不已,想给他送点吃食衣物,还请小哥行个方便。”
拿钱开路,并不罕见,只要不是事关重大,上面盯得紧的案子,大家都乐意行个方便。
然而这狱卒却扫了眼沈棠宁,嘲讽地勾唇:“你们这是光明正大行贿?抱歉,我可不吃这套!还请速速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雪青攥紧荷包,变了脸色。
能在这儿混的都是人精,听到她的来头便要思量一番能不能得罪。
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刚来的愣头青,倒更像刻意针对她。
沈棠宁眼底掠过幽光,若非有人授意,她还真想不到其他。
她上前一步,眉目蕴开浅淡的冷色,笑意温和却不达眼底:“我夫君目前并未定罪,只是被你们请了过来配合你们调查,我为何探视不得?”
狱卒嘴唇动了动,正要反驳,却听她不疾不徐道,“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带走,已是将他视为待罪之身,引得百姓口诛笔伐。若是他当真有罪还好,若是事后查出他是被人冤枉……”
沈棠宁脸上笑意敛了干净,眸光冰冷一字一顿:“那我恐怕只有进宫,请皇后娘娘还我夫君一个公道了。”
狱卒心里一惊,对方这话是威胁也是敲打。
如果查出池宴被人冤枉,她表明了态度会追责到底,甚至还搬出了皇后娘娘这座大山!
狱头慌张跑了出来,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原来是沈大小姐,快请进快请进!您莫要见怪,这小子初来乍到没眼色,不认得您呢!”
沈棠宁眉梢轻挑,瞥了眼神色僵硬的狱卒:“是么?”
她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不冷不热地道,“那大人可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审时度势,可别误以为自已抓住了青云梯,实则半只脚踏上了黄泉路啊。”
她此话一出,面前的两人神色均有不自在的僵滞。
狱头很快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赔笑:“是是是,您说的是!您要看望池二公子是吧,小事情,这边请!”
沈棠宁也没心情纠缠下去,抬脚进了牢房。
倒是雪青,路过那狱卒时故意重重冷哼一声:“某些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狱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精彩。
……
沈棠宁提着纱灯,穿过漆黑漫长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霉味,她忍着不适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