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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章 骗人

    男人对她伸出小拇指。

    “爸爸和你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她搂住男人的脖子,小声道:“我不要爸爸变成小狗。”

    病房里灯光柔和,

    和男人坐在床边听妈妈和人打电话。

    讲的是港城粤语,有甜蜜和炫耀,

    身边儿女双全,恩爱的丈夫在给她挽长发,多盈盈的笑脸,一张素颜美得动人。

    她拄着胳膊撑在摇篮边看襁褓里小小的一个,疑惑他怎么这样丑,又忍不住去接近。

    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他蜷握的手心。

    看见他慢慢睁眼,对她露出笑来,发现他左脸上有她喜欢的深酒窝.

    第一个梦,回忆里到达快乐顶峰。

    时间过得太快,看他从一点点抽芽长高,长成继承父母优点的孩子,能和她站在一起接受夸奖。

    他有大眼睛,长睫毛,单侧酒窝,年纪还太小,看不出有没有遗传妈妈的美人沟。

    无所谓了,哪有十全十美的,

    他已经得到许多她拥有或是没拥有的爱。

    他背着书包去幼儿园上学,她在舞蹈室里旋转起舞。

    白色练功服像天鹅的柔羽,老师夸她是天鹅湖里的奥杰塔公主。

    至于天使,你看落地窗边有天使,放学来和爸爸妈妈一起接她回家。

    他总是牵紧她的手,

    听他的话,从不和她吵一次架,看她被人欺负会护着她,他自我介绍的发言永远有“我有一个姐姐”。

    笨蛋哲阳,

    她都听到耳朵疼,

    他还在说:“我姐姐最喜欢小熊软糖,我可以把我的那份也给她。”

    艳阳蝉鸣的仲夏,一大一小各挖一只冰激凌,还要举着勺子送到爸爸妈妈嘴边,这叫礼尚往来。

    一家四口走在林荫道上,她永远在中间,最最幸福。

    幸福却在远离,顾思用力挣扎,

    用力要去拨开迷雾,

    抓紧他们。

    挣扎到终于看清蒙在雾里的脸,看清哲阳,看清母亲,

    还有……

    她不可抑制地抖,在梦里连连后退,因为看见一张可憎可恨的脸

    —顾吉安。

    明明是和年轻时所差无几的儒雅英俊,为何后来的他通身笼罩黑气,人皮下藏着魔鬼的灵魂。

    2006年,多米诺骨牌效应出现,不过是平常吃饭的傍晚,门铃被按响。

    她去开门。

    挺着肚子的赵绣找上门来,好梦接连破碎。

    不敢回忆,回忆就是身为长辈的老太太不再掩饰她嫌贫爱富、重男轻女的狗血伦理剧。

    父母离婚,鸠占鹊巢,哲阳在大火中尸骨无存,她从高处摔下,天鹅折翼。

    鲜血染脏白裙,母亲被害入狱,她被扔进泥潭沼泽,滚了记身尘土碎叶。

    童话是骗人的,老师都忘记奥杰塔是被诅咒的公主,并没有王子,结局只是沉户湖底的悲剧。

    把你宠上天堂的人,也能推你下地狱。

    再后来是贫民窟里独活四年不得人一句问侯。

    她唯一在世间自由的亲人把她遗忘,遗忘到互相忘记声音和长相。

    他忘记她曾经让他自豪骄傲,她也不再认识已身家上亿的顾董事长。

    三个月前她被接出地狱,回到富贵天。

    她还未习惯这云层上的新鲜空气,便猝不及防被推进第十九层,比第十八层还更胜一筹。

    多可笑,以父亲身份接回十八岁的长成女儿,为的是把她送给可攀附的有钱男人。

    顾吉安还在前一天借出差名义早早逃离,随便新老婆赵绣把她如何虐待。

    好锋利的一把刀,不留情捅进她心口,还要用力搅一搅。

    顾思身L痉挛,梦里如堕血海,她恍恍抬手,展开掌心,看到粘稠的血,从她腿里流出来。

    很疼,疼得她胡乱躲。

    赵绣说她不如在当年死掉,那才是最好的结局。

    知不知道她早是徘徊的孤魂野鬼,死前面目全非,皮肉被西沟的秃鹫撕扯嚼食。

    四年,每秒每分,

    坠下去、再坠下去,被痛苦的回忆包围。

    顾思感觉铺天盖地的冷,冷到她四肢都要僵硬。

    窗外狂风吹打,今晚的后果不堪设想。

    她蜷缩身子,回忆又停在某个可怕夜晚,心脏打鼓激烈,呼吸接近困难,天旋地转。

    醒与睡中昏沉,

    顾思像在深夜的海里漂浮,终于攀上礁石,她稳定住。

    感觉到有海鸟用翅膀擦过她的脸,嫌她没完没了地哭,还说她娇气。

    肯定不是说她,顾思下意识想,娇气对她来说早变成奢侈品。

    耳边似乎有风声,她听不清。

    霍骁往床上看了一眼,看她疼得乱动,又蹭到已经消毒的伤口,叫住要走的医生。

    “给她打针止疼针。”

    不知过了多久,顾思被无形的手推出混沌。

    她睁眼看清床下地毯和酒店装潢,透过窗帘缝隙看见熹微晨光。

    正疑惑是在哪里,被子下碰到男人温热有力的腿,还伸来一只手探她额头温度。

    顾思后背发冷,下意识地躲,躲不开被人得逞,碰上的瞬间被生理性电到,听见头顶不快声音。

    “躲什么?”他要找回场子,长臂一捞把她圈进怀里。

    顾思抬眼看见霍骁,霍骁也低头看她。

    他懒散靠着床头,黑衬衫换成了家居的白T恤,

    显结实宽阔的衣服架子。

    窗外天光和室内阴影交映,略过他黑短寸头和硬朗五官,凌厉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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