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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谢恒处理了两件棘手的公务,脑子钝钝地疼,如今朝堂上局势动荡,太子和庄王争斗不休,风云诡谲。

    纵使他不站队,只衷心圣上,也会被有心之人拖累,哪怕有姑母在后宫为他周旋也觉得心力交瘁。

    姑母为他说李太傅嫡女这门亲事,也是为了谢家考虑,李太傅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在圣上心中份量不轻,能得他助力,日后起了祸事也能多个帮手。

    沈林将公务收整到一边,看了眼日冕,提醒道:“时辰不早了,回后院歇吗?”

    谢恒想起那刺鼻的香气,愈发觉得头疼,可新妇刚进门,若是频繁不去她房里,想来母亲要问,索性摆摆手,“去侧夫人那儿吧。”

    外间雪又大了,沈林为他撑伞,谢恒披上一副烫金大氅,话里带笑,“今天药渣的事你怎么看?”

    沈林略想了想,斟酌道:“看不清楚,但是侧夫人的说法天衣无缝,想来应该不假。”

    谢恒笑一下,“真假不重要,一切按部就班就好。”

    沈林:“是。”

    白雪皑皑,衬得天空灰败发亮,谢恒被冷风一吹觉得舒服不少,拐了个方向朝后院池塘那儿去,“好像闻到腊梅香气了,陪本王赏赏梅。”

    沈林忙打伞跟上。

    还没过拱门,就听见一阵水波扑腾声,谢恒停步,“什么声音?”

    沈林辩了辩,“水声。”

    停了不到片刻,有人断断续续地呼救,“救……救命,救……”

    不一会儿声音又没了。

    谢恒蹙眉,“去看看。”

    两人脚步匆匆,走近一看,湖中扑腾个人,奋力挣扎间断断续续呼救,不过身子已经直直往下沉,用不了一时半刻就要沉底了。

    谢恒接过伞,吩咐沈林,“救人。”

    沈林突然犹豫不前,谢恒看他一眼,他有些讪讪的,“王爷,我不会凫水。”

    谢恒被噎了一下,哭笑不得,怎么忘了沈林漠北人士,尤其怕水。

    这会儿叫人肯定来不及了,谢恒也没犹豫,脱了大氅递给沈林,三两步跨过石头防护,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身姿在空中划了一道弯曲弧线,丝毫不显狼狈。

    他手臂长,几下游到落水人身边,勒住她胸前的时候停滞一瞬,还是将她整个抱进胸膛,带着往岸边靠。

    男女大防在生死面前不值一提,这个谢恒还是分得明白的。

    沈林在岸边接应,将两人拉上来,谢恒打眼去看眼前咳水不止的女人。

    沈林看她狼狈的头发下那张脸格外熟悉,惊呼一声,“这不是侧夫人身边的丫鬟吗?”

    谢恒接过他手里的大氅,隔着点距离披到李满禧身上,“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救人要紧。”

    李满禧咳得上不来气,觉得肺里涨得快炸了,抬眼一看,看到槐王那张湿漉漉但依旧风姿卓越的脸愣了一愣,又被涌上来的气喘堵住,咳起来。

    她恢复点状态,站起来颤颤巍巍朝槐王行礼,“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谢恒虚抬了抬手,觉得身上冷得快结冰,得立刻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否则必然风寒,拔腿要走时,突然听见她说:“请王爷不要外传今日之事。”

    谢恒一顿,侧头来看她,“什么?”

    她跪下来,整个人拢进他宽大的大氅,瘦弱地快找不见了,又像是马上要碎掉一般。

    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两人之间,些微模糊谢恒的视线,风刮过,吹得身上冰凉,他低着头凝视跪在地上的女人,觉得周遭一片宁静,唯有风雪袭人。

    她说:“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会影响奴婢名声,日后……”

    谢恒明白过来,但心中还是有些讶异,旁人恨不得捅破今日之事,好让全天下人知道他们有了肌肤之亲,那他必然得纳了她,通房也好,妾室也好,总归是地位上升了,真没想到她居然不肯。

    谢恒看她一眼,嗓音淡淡的,“你站起来。”

    那双晶亮的眸子里水雾漫溢,惊鹿一般抬头看他,犹豫后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

    谢恒突然不想追究了,看了她片刻后开口道:“知道了。”

    说罢擦着她肩膀而过,鼻尖悠然涌入一股熟悉的淡香,他扭头看一眼,说不上来的异样。

    他脚步一顿,忽而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李满禧抿了抿唇,声音小小的,细听之下还有点颤抖,“狸奴。”

    谢恒点点头,没再看她,朝书房走去。

    沈林同他一般脚步匆匆,遮住他头上的雪,此刻却并不关心槐王在大雪天湿漉漉的身子,有些惊讶地说:“王爷,这李府可真是人才辈出,连个普普通通的丫鬟都长得这么出众。”

    谢恒停住脚步看他,沈林也随之停下,“怎么了王爷。”

    谢恒哼一声,“你家王爷快冻死了,你却在这儿回忆别人长得多周正?”

    沈林挠了挠头,“不敢不敢,王爷快些走,省得待会儿衣裳结冰了,冻着您。”

    两人又急匆匆地往书房走。

    谢恒疾步间忽而回想起那张脸,白皙温和的五官,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通身书香之气,确实不像个普通丫鬟。

    ……

    李满禧回屋的时候松萝真在兢兢业业给她焐被子,眼睛红通通的,估计哭过几场,看她回来迎上来开门。

    眼看她通身湿透瞪大了眼睛,“狸奴……”

    李满禧止了她话头,“去给我打点热水,再拿身干爽衣服。具体怎么回事待会再说。”

    松萝用力点点头,麻溜地去安排了。

    好不容易擦了身换了衣服,裹进被子里,松萝拿毛巾给她擦头发,哭唧唧地问:“狸奴,到底怎么回事?”

    李满禧觉得头脑昏沉,手上也痛,迷迷糊糊地也没来得及回答就睡了过去。

    梦里还是母亲和姐弟,她紧紧抱住他们,再三保证,“再等等,再等等,很快我就可以救你们出去了。”

    “到时候我们去江南,去漠北,去所有想去的地方,姐姐可以刺绣卖钱,我可以去打杂,等安置下来就让文初继续念书,让他走仕途。”

    可母亲突然摇头,“走不掉的,我们逃不掉的……”

    李满禧还想再说点什么,亲人突然化成一缕飞烟,怎么也抓不住。

    “……不要……”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满身冷汗,又做了这种梦。

    松萝就趴在她床头睡着了,被她一吵,也迷糊醒来,“狸奴……你醒啦。”

    两人还没说上话,突然有人在门外传话,是李满月的正经陪嫁丫鬟映雪,“狸奴,咱们府上主母来了,侧夫人传你们去花厅伺候。”

    府上主母?那个促使她坠入无边地狱的狠毒女人。

    沈秋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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