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臣都被撂在了这里,好些人目光望向了徐阶,也有好些人目光蔑望向赵贞吉。

陈洪没想到在最后被王用汲摆了一道,赵贞吉也没想到今天自己又这样被陈洪摆了一道。那个尴尬的人已经走了,这个尴尬的人只好红着脸深望着徐阶,希望恩师替自己辩白几句。

徐阶这时哪有缝隙还能替他解释什么,望了望李春芳和高拱:“会同三法司,按司礼监的意思去办吧。”

从大殿到通道一直到精舍门口,都排站着好些太监和宫女,一个个紧闭着嘴,侧耳听着精舍里的太医在报着单方上的药名。

陈洪这时从殿外大步走进来了,太监和宫女不敢发出声响,悄然跪下了。

陈洪也在通道旁站住了,侧耳听着。

精舍内传来了太医的声音:“高丽参五钱,党参十钱,白芷五钱,陈皮九钱……”

“十全大补吗?”突然嘉靖狂躁的声音打断了太医的奏报单方的声音,“黄锦!”

陈洪立刻提着袍子疾步走了进去,但见两个太医跪在御床前瑟瑟发抖。

嘉靖躺在床上,两眼闭着,又叫了一声:“黄锦!”

陈洪急趋了过去在床前跪下了:“主子,奴才在。”

嘉靖仍闭着眼:“叫这两个废物滚出去!”

陈洪立刻示了个眼色,两个太医抖瑟着爬了起来慌忙退了出去。

嘉靖还是闭着眼:“去找,将李时珍给朕开的单方找出来。”

陈洪发着懵,轻声问道:“请问主子,什么李时珍?什么单方?”

嘉靖这才慢慢睁开了眼,在高垫着的枕上侧过了头看清了跪在床前的陈洪,眼中露出了怪怪的失望之色。

这样的眼神是陈洪最不愿意看到的,立刻颤声说道:“这两个太医主子要是不满意,奴才立刻去另找。”

嘉靖不看他了,望着床顶在那里出着神。

陈洪屏住呼吸直望着他。

“怎么论的罪?”嘉靖仍望着床顶问道。

“回主子。”陈洪立刻答道,“百官写了奏本,都不愿再说话。更可气的是那个王用汲,连驳海瑞的奏本都没有写,反而呈上了说宫里矿业司贪墨的奏疏,摆明了是跟主子对着干。奴才已经将那个王用汲也抓了。”

“内阁徐阶他们是什么个意思?”嘉靖的目光倏地望向了陈洪。

陈洪:“内阁的意思,将百官驳斥海瑞奏本里的话都摘集出来交三法司明日定罪。奴才有些担心,那些人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给海瑞定一个不明不白的罪,玷污了主子的圣名。”

嘉靖两眼又翻了上去,露出了那副怪怪的眼神:“取纸笔来。”

“是。”陈洪立刻站起趋到御案边将纸笔砚盒放进一个托盘中,捧着又踅回到床边,先放到床几上,扶着嘉靖坐好了,然后又捧起托盘呈了过去。

嘉靖靠在床头,拿起了朱笔,想了想,在御笺上先写下了两个字“好雨”。接着,他的手有些颤抖拉开了这页御笺,又在另一页御笺上写下了两个字“明月”。搁下了笔:“这里说的是两个人。送给裕王,叫他召徐阶他们一起看。”

“奴才立刻就去。”陈洪捧着托盘立刻应道,接着又轻声问嘉靖,“奴才再请问主子,徐阶他们都指哪些人?”

嘉靖又不看他了,望向了床顶:“要是吕芳在,这句话就不会问。”

这个时候嘉靖突然提起了吕芳,而且那颗头一直仰着望向床顶一动不动,好像吕芳就趴在龙床那个床顶上!

陈洪身上立刻像被电麻了一下,回话时居然结巴起来:“奴、奴才愚钝……奴、奴才明白……”

到底是愚钝还是明白,这时连陈洪自己也不知道了,将托盘放回御案,捧着那两张御笺梦游般走出了精舍。

两张御笺摆到了裕王的书案上,由于是密议旨意,陈洪遣走了裕王府当值的太监,自己临时充当起伺候裕王的差使。只见他绞了面巾捧给裕王擦了脸,又拿起了一把扇子站在书案后替坐在那里的裕王轻轻扇着。裕王竟也默坐在那里出神地琢磨着嘉靖写的那四个字,一任陈洪在身边悄然侍候。

自那回裕王性起对陈洪发了一阵雷霆之怒,陈洪跪着向裕王做了一番披肝沥胆的表白,这时裕王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礼敬,其实是已经接受了他的投诚。如同山溪之水,虽然易涨易退,一旦流入河中,便再也回不了山中。裕王作如是想,陈洪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一会,徐阶、高拱、张居正三人也来到了裕王府。

“臣等见过王爷。”三人同时向裕王行礼。

裕王也站了起来,侧了侧身子:“师傅们请坐吧。”

“陈公公。”徐阶三人没想到陈洪也在这里,这时掩饰着内心的厌恶,只好都又向他拱了拱手。

“王爷说了,师傅们都请坐吧。”陈洪一脸的谦笑。一边在心里揣摩,这三人是否就是皇上说的“徐阶他们”。

徐阶三人在靠南窗的椅子上坐下了,陈洪却依然站在裕王的身边轻轻地给他扇扇。

徐阶、高拱、张居正都望向了裕王。

裕王:“有旨意。”

三个人立刻又站起了,准备跪下去接旨。

“不必跪了。”这回是陈洪开口止住了他们,“没有明旨,是皇上写了几个字给王爷,并叫徐阁老和几位师傅一起参详。一起过来看吧。”

三人这才看见了有两张御笺摆在裕王面前,便都走了过去。

每张御笺上都只写着两个字,字便很大,“好雨”、“明月”立刻扑入了众人的眼帘。

裕王见那三人疑惑的眼神便解释道:“皇上说了,这四个字说的是两个人。”

三个师傅都是精读文史典籍之人,看了这四个字,听了裕王一句解释,立刻琢磨了起来,一是在想着答案,二是在想着陈洪在此如何说话?便一时都沉默在那里。

裕王看出了三个师傅的心思:“师傅们不必担心。陈公公有陈公公的难处,有些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心里有皇上,自然也有我。当着他有什么尽管说就是。”

三个人有些意外,但看到裕王笃定的眼神,便也信了。

“我有几句话想先请问陈公公。”徐阶望向了陈洪。

陈洪:“阁老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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