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关照
从前太孙宫的时候，因为距离春和殿很近,太孙经常春和殿用晚饭,用了晚饭再喊过来侍寝遂成常态,实际上按宫里的规矩,当晚适合侍寝的女眷,按例是被誊写膳牌扇的。皇爷点了膳牌以后,妃嫔遂前来陪同用餐等等。当然以太孙辈分,很多事也没那么讲究。今晚叫徐循侍寝,他回来时间又早,徐循打扮了一番就跑到重华殿去寻太孙了。
其实真要比较起来,孙玉女还是显得受宠,因为昨儿太孙是直接去延春宫找她了。不过徐循也重华殿里住了有好几个月,对此地并不觉得陌生。——现,她和能进得了重华殿服侍的这些中，也已经很熟悉了。迎面进去，先一路用含着笑意的眼神和金英、王瑾打了招呼，又和青儿、紫儿点了点头，掀帘子进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侍膳宫川流不息地往上抬菜，尚食局的典膳也进了屋子。
正规地说，皇室成员三餐都要有先尝过的。这个尝膳工作也得当着太孙的面进行，不过实际上现实生活中经常就不执行了，甚至连御膳房送来的菜也经常是被冷落一边的，这些温火膳，满足不了太孙的胃口。太孙常春和殿吃，就是因为春和殿有膳房，能吃上一些体己菜，他太孙宫自己吃的时候，就会派去皇爷的小厨房点菜。
当然，这都是南京的事了，现到了北京，太孙宫距离内宫真是有一段路了，从那处来的菜，这么大冷的天，就算有火温着也早都冷了。但同样太孙宫也有了自己的膳房，徐循、孙玉女最近吃的就都是膳房给做的菜，起码路途还算是近，送来不需要再翻热，虽然是份例菜吧，也不至于不能入口。这一点来说，算是生活质量的小小提高。
“今儿排趁大啊。”她给太孙墩墩身就算是行过礼了，太孙也不计较这个——现大家都很熟了，熟不拘礼嘛。很多多年的老妃嫔，见到主子了也就是点点头而已——也没等太孙说话，就跑到他边上挨着坐了下来。
“也这么说呢。”太孙对徐循一笑，两个一点都没有小别后的生疏，好像太孙就是出去散了个步，两个不是两个月没见，只是两个时辰没见一样。“膳房那边估计手也是刚配齐了，这是攒足了劲给显本领呢，这顿饭菜色倒是够丰富的了。”
和徐循一样，太孙每天也是有份例的，他一天的份例能管徐循一个月的吃食了，什么米啊面啊，奶啊肉啊，要都给用全了，能做出一百多道菜来。当然平时这些份例，尚膳监并不会全用——多少也就是规定一个意思而已，实际生活中都是不按条例来的。可今儿太孙宫膳房要显本事，菜比平时都多了起码一半，整整摆了能有五张方桌，大菜硬菜就不说了，光是应节的小菜，就有烩羊头、爆羊肚、炸铁脚小雀加鸡子、清蒸牛白、酒糟蚶、糟蟹、炸银鱼、醋溜鲜鲫鱼——全拿红头签子盘边上糊了名字，徐循一路看过来，一路念，又笑道，“这是把一个月的菜都做上来了吧？”
她语调清脆娇甜，报菜名儿抑扬顿挫，和唱歌似的。太孙听了高兴，便说，“把这些菜都给念一遍，看看膳房给做了什么好东西。”
徐循笑道，“不要念，等念完了，菜都冷啦——您看着想吃哪一道，再给念哪一道吧。”
太孙便直起腰，往桌上扫了一眼——别说，这些菜隔远看去，未必都能认出来是什么。他随手指了一盘，徐循看了念道，“是带油腰子。”
太孙微微一点头，便有上前，先夹了一份，却是奉给典膳，典膳看了点头，再奉给太孙。如此吃了两口，太孙便失去兴致，挥手道，“把大锅子留下，拼一圆桌菜，余下的撤了赏们吃吧。”
这才是他平时吃饭的惯例，徐循上前帮着挑出了十多样太孙爱吃的——太孙口味随皇爷，爱吃面、吃辣、吃肉，点心爱吃甜、吃奶，她看着签子，再结合平时的印象，和王瑾一起商量着挑了十多盘子，这里自然有把方桌撤下换成圆桌，中间放了个八宝鱼头豆腐大锅子，下面烧了火，浓汤滚滚，看着都让食指大动。
连典膳也下去领赏用饭了，屋内只余青儿、紫儿并几个中年宫娥服侍时，太孙方才动了兴致，连声道，“温酒来！”
温的有好几种酒，也是一样温水里，青瓷瓶上挂了红签子。徐循去挑的时候，看到除了御酒房造的金茎露、太禧白以外，还多了两瓶新酒，便笑道，“这个荷花蕊和秋露白，是新酒呀？”
“噢，是王瑾宫外酿出来的，今儿咱们试喝两钟，如好，再让他造。”太孙说，“各样倒一钟来喝喝？”
倒酒这个也无需徐循自己动手，自然有给她倒好了，徐循只端过去给太孙而已，太孙先喝了半杯荷花蕊，剩下半杯就拿手上，送到徐循唇边了，徐循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太孙笑道，“徐娘娘，小的服侍可仔细么？”
徐循白了太孙一眼，咽下酒品了一会，才道，“这酒对来说太醇了。”
果然，太孙还若无其事呢，徐循脸上已经飘起了两团红晕，太孙哈哈一笑，“平时自己吃饭，不喝酒的？”
“们喝的酒没这个好。”徐循说，“也就是兰花饮、芙蓉液，外头算是好得不得了了，和这个比也淡。”
太孙唔了一声，“喝惯了，倒是不觉得多好。就是比别的醇厚些，鼻子里有点荷花的香味。”
说着，又吃了几筷子菜，徐循侍膳过几次，很有经验了，早舀了小半碗鱼头汤凉着，这时候刚好奉上，太孙开始作了。“浊，撇撇。”
徐循只好把本来也没有几片的油花轻轻地撇到一边，舀了一调羹清汤给太孙，正好就喂进去了。“现好了吧？都多大了，还要喂……”
两个一边吃酒，一边谈天，徐循问些回南京路上的事，太孙也问问北京的变化。不知不觉就吃了有快一个时辰，菜没吃多少，酒也没喝多少，多数时间都聊天了。太孙还和徐循说，“可惜了，王娘娘毕竟还没去多久，不然，教坊司里喊点小唱来弹曲子，更有意思了。”
“哪有家常吃饭还要听小曲的。”徐循现和太孙说话已经是非常随便了。她拿起一个乳饼塞太孙口里，“吃的吧，再娇下去，就该吃粗菜忆苦思甜了。”
粗菜也是本朝御膳的特色，真是就拿油盐炒的苦菜根、红菜头什么的，全是田间地里苦哈哈吃的菜色。这是太祖爷为了警惕子孙，忆苦思甜而定下的铁律。到如今无非是原样拿去倒掉而已，谁也不会真吃。太孙哈哈一笑，咬了一口乳饼，又拿徐循的手放手心里捏来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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