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池景玉眸色深了深:“虽说分了家,可到底都顶着池姓,没必要闹得那么难堪。”他近来频频做梦,梦到一些极其荒诞的场景,梦里的主人公竟然是……沈棠宁。
池景玉有些心烦意乱,或许他应该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
乔迁宴那日,池家门口颇有些热闹。
沈棠宁和池宴在门口相迎,忽然听到有人欢喜道:“宁宁!”
她抬眼看去,马车还未停下,温瑶已经掀开帘子迫不及待朝她招手。
温瑶和江清月是一同来的,许久未见,彼此都有些激动,拉着手说着悄悄话。
温瑶打量着这座宅邸,朝着沈棠宁挤眉弄眼:“虽说小了点儿,不比侯府差。”
沈棠宁忍俊不禁。
江清月朝着旁边被忽视的池宴微微颔首:“池二公子。”
池宴客气地回礼。
片刻后,顾轻絮也到了。
沈棠宁便朝着池宴道:“我领她们先进去。”
“去吧去吧。”池宴如蒙大赦,这么多人杵在这儿他还怪不自在。
都说姐妹聚在一起,少不了谈论对方的对象,池宴唯一期望是她们不要当着他的面蛐蛐他。
沈棠宁离开后没多久,池宴便瞥见一人打马而来,他眼里纳罕,微一挑眉招呼道:“大哥怎么亲自来了?”
他还以为侯府不会来人,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池景玉?
池景玉翻身下马,面容清冷俊美,淡淡点头:“母亲和父亲不得空,便由我来赴宴。”
他目光环视一圈,状若无意问道:“怎么不见弟妹?”
池宴下意识答道:“领着客人去正厅了。”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眉眼间的散漫一怔,狐疑地眯起了眸,哪有人一上门就打听人家夫人的?
他仔细观察池景玉的神色,然而对方还是那副高岭之花的面瘫模样,池宴不由疑心是自已多虑了。
“大哥里面请吧。”
池景玉微微颔首,抬脚进门。
不多时,柳疑复也来了,他正弯腰下马车。
池宴扬起唇迎上去,口吻漫不经心:“柳大人大驾光临,着实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没想到柳疑复这么给他面子,真够意思!
柳疑复站定后,面上露出淡淡笑意:“池二公子盛情相邀,岂有不应之理?”
他目光不着痕迹扫过门口,“怎么不见池二少夫人?”
似曾相识的话再度传来。
池宴笑容僵在脸上:“……”
坏了,冲他夫人来的。
四舍五入,冲他来的。
……
沈棠宁刚招呼着好友落座,就听闻小厮来禀,太子殿下身体抱恙未能亲自前来,但着人送上了贺礼。
池二夫妇诚惶诚恐随她去谢恩,席间的顾轻絮眉眼怔怔,不由微微蹙起了眉。
沈棠宁接过燕淮的贺礼,命人送去库房,又表示了几句关心,送走了太子的内侍。
她瞥见旁边的池宴一脸心不在焉,不由手肘捅了捅他:“夫君愣着做什么?”
池宴望着某处,语气饱含沧桑:“弄错了。”
沈棠宁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经意和池景玉对上目光,顿觉晦气地收回了视线:“什么弄错了?”
池宴看了眼她没有说话,只是深沉地叹了口气。
啧,情敌弄错了。
第97章
提出补偿
沈昌没来,沈夫人偶感风寒,于是沈辞代表沈棠宁娘家出面赴宴。
“娘的身体状况如何?”沈棠宁不放心,拽着沈辞仔细盘问。
沈辞脸色难看,压低了声音:“娘本来是要来的,中途和父亲发生了争执,方姨娘来相劝,结果……”
他攥紧了拳头,似是觉得难以启齿,咬着牙从齿缝里逼出一句,“方氏突然晕倒,大夫来瞧过,说是已怀有两个月身孕。”
沈棠宁面色微沉,心里大致有了猜测。
母亲定是想父亲能够出面,为她撑起颜面,但沈昌却拒绝了。
身为父亲,他从不考虑这样的日子他缺席,会不会让她在夫家抬不起头,何其凉薄!
还有方氏,竟然在这个时间节点有了身孕。
沈棠宁再清楚不过,方氏这一胎是男孩,父亲十分欢喜,倾尽全力培养,就连她和沈辞从未见过他这副慈父模样。
所以后来沈辞一蹶不振,父亲舍弃他这个儿子也非常干脆。
沈棠宁一点点攥紧指尖,眸色发寒。
沈辞不小心瞥见,惊了惊:“阿姐?”
沈棠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勾唇:“阿辞你性子鲁莽,离方氏远点,她肚子里揣了个金疙瘩,咱们可招惹不起。”
说来也巧,方氏一举得男后,没多久沈辞就出了岔子,先是婚事不顺,再然后意气用事与方氏起了冲突,害得对方差点儿滑胎,惹了父亲厌弃。
紧接着在朝中屡屡受挫,甚至还被栽赃陷害,贬谪去了边关那等苦寒之地,谁料遇到了流寇凄惨地死在了半路,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沈棠宁眼里一片寒凉,她的阿辞死的时候,甚至还不到二十四,消息传回燕京,母亲一病不起,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无论这些事有没有方氏和沈昌的手笔,都不妨碍她把这笔账算到他们头上!
沈辞似懂非懂,在她莫名发凉的目光中点了点头,神色郑重:“阿姐,我都听你的。”
沈棠宁眸光一软,温声叮嘱,“母亲那边,你多劝着些……”
宾客到齐,池二老爷出面说了几句客套话,宣布宴席开始。
本来就是自家人聚聚,犯不着搞得太正式隆重。
气氛还算融洽,一片欢声笑语中,池景玉遥遥望向对面的沈棠宁,池宴正低声朝她说什么,她偏头听得入神,唇角微微翘起。
池景玉脑海中突然闪过模糊的画面,好像何时他们也曾如此亲近,但那些零碎的记忆中,沈棠宁脸上是没有这样真切的笑容的。
额角突然一阵刺痛,池景玉拧起了眉,手支撑着额头缓解头痛。
他这头疾已有多日,伴随着梦魇一起出现,也请大夫看过,可大夫也瞧不出什么缘由,只叮嘱他勿要多思。
“池世子?”
身边传来问询的声音,池景玉抬头对上柳疑复探究的眼神,对方皱了皱眉:“世子没事吧?”
池景玉摇了摇头:“多谢柳大人,并无大碍。”
柳疑复瞧了眼沈棠宁和池宴的方向,缓缓出声,意有所指:“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既然早已做了决定,那便要当断则断,否则给自已徒增烦恼不说,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池景玉脸色有些僵硬,他觉得柳疑复这话仿佛是在讽刺什么,是觉得他后悔没娶沈棠宁,又转过头来对她死缠烂打?
笑话!
他会对沈棠宁死缠烂打?
他只不过是为了解答心中困惑,才来这么一趟。
因此他脸色淡淡,语气冷漠:“柳大人应是误会了什么,有些事情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柳大人莫要以已度人。”
他本意是回敬,却不料柳疑复心思也并不坦荡,眸光稍稍一暗,微抿薄唇止了声。
“……”
沈棠宁中途离席,打算去催一催厨房上菜,她刚拐出月牙门,身后有人叫住她:“沈棠宁。”
这道声音她听过很多次,沈棠宁不用回头都已经猜到来人是谁,她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池景玉站在门的另一头和她对视,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复杂。
沈棠宁无心揣测他的想法,看似客气的态度下藏着深深的不耐:“世子有事?”
池景玉不知为何,竟然能猜出她此时内心的想法,他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
她唇角扯了扯:“如果是要寻静室,我让小厮带你去。”
她说完正欲找人,池景玉回过神来:“我是来寻你。”
“寻我?”沈棠宁怔了怔,态度有几分玩味,“世子找我做什么?”
池景玉穿过月牙门来到她跟前站定,面容微肃,措辞着出声:“当初换亲一事,是我抱歉,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
沈棠宁眉心重重一跳,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
池景玉竟然在跟她道歉?
不怪她稀奇,这人向来清高,让他低声下气和谁道歉,比杀了他还难受。
莫非他是受什么刺激了?
可最近也没听说侯府有什么大动静,沈棠宁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她定定瞧着他,唇角轻轻一挑:“你确定?”
池景玉下意识皱眉:“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他话音刚落,却见沈棠宁竖起了三根手指。
池景玉一愣:“你是想让我答应你三件事?”
他心底不由得迟疑,有些警惕她借这个机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那他到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棠宁眼神古怪瞧他一眼,吐字清晰:“三万两。”
在对方陡然僵硬的神色中,她不疾不徐地道,“只要三万两,之前那些恩怨我们一笔勾销。”
三万两,是她综合考虑的结果,侯府出得起这笔钱,却也够他们肉痛一阵。
至于是不是恩怨一笔勾销,还不是她说了算?
池景玉错愕好一会儿,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以一种失望的眼神看着她:“沈棠宁,你何时变得如此市侩?”
在她眼里,世子夫人的位置就值三万两?
沈棠宁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还会惋惜自已要价低了。???
“世子既然舍不得,那也不必夸下海口。”
沈棠宁转身要走,池景玉沉声叫住她。
“等等。”
墙后的池宴垂着眼满脸不爽,心里总结着:
又穷又抠,话还多。
第98章
心生嫉恨
沈棠宁微微偏过头,神色波澜不惊瞧着他,眼眸莹润却冷淡:“世子还有何指教?”
池景玉在她这样疏离客气的态度中,没来由生出几分恼怒,他眉心敛了敛:“如果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是不是之后咱们就再无瓜葛?”
他左思右想,既然他梦到的主角是沈棠宁,兴许症结就出在她身上,若是她答应与自已两清,那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做那些梦了?
她有些想笑,分明是他自已找上门来,这话说的却仿佛自已一直纠缠他不放似的。
沈棠宁无心与他争执,痛快地道:“没错。”
池景玉眼神定了定,仿佛有什么重担从他肩上卸去:“好,我答应你。”
他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目前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银票,等过两天……我会让人送到你这里。”
他说完,不愿再施舍给她任何眼神,拂袖转身离去。
沈棠宁托着下巴目送他离开,眼神若有所思:
池景玉果然受了刺激,应该是颅内有疾。
那可是三万两,他怕是不清楚对如今侯府的概念!
不过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嘴角翘了翘,转身往回走,冷不丁撞上一堵肉墙,惊怔后退的同时,肩膀被人扶住。
池宴垂着薄薄的眼皮一脸兴味盯着她,嗓音颇为耐人寻味:“夫人可真厉害,不到一炷香时间,净赚三万两,可谓是经商鬼才啊!”
沈棠宁微仰着头略有些发懵望着他,耳根微烫,很快又恢复镇定:“你这人怎么还偷听?”
眼瞧着她站稳,池宴松开对她的桎梏,抱着手臂半真半假叹息:“没法子,夫人都快跟被人拐跑了!”
“说什么胡话呢?”沈棠宁嗔他一眼,有些好奇,“你既然听到了,方才为何不出声?”
池宴眉骨轻轻一抬,口吻戏谑:“这不是怕耽误你做生意么?”
沈棠宁被他逗笑,眉眼潋滟生波。
他心念一动,忽地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状若不经意道:“其实我的家底也不错。”
她明显有些不解,疑惑地望着他。
池宴低声咳了咳,语气还挺认真:“你要是喜欢银子,以后我的小金库都让你管。”
沈棠宁一怔,撞入他赤诚炙热的眼眸,霎那间,有什么轻轻擦撞过她心尖,她清晰感知到心跳蓦地快了一拍。
她眼睫迅速颤动两下,不远处响起踩过枯叶的轻微声响,池宴下意识地抬眼看去,没有吱声。
沈棠宁也闭口不言。
须臾后,江清月从月牙门后走出来,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你们夫妻俩怎么扔下客人跑到这儿来躲懒?”
沈棠宁微微勾唇:“清月你怎么来了?”
江清月面带羞赧,支支吾吾:“我茶水饮多了……又不太认得路。”
池宴识趣地颔首:“你们聊,我先回去。”
沈棠宁了然,朝江清月笑道:“我引你去。”
江清月与她并肩而行,眸光微动,语气稍显惆怅:“宁宁,我真羡慕你。”
沈棠宁一顿,抬眼看向她:“何出此言?”
对方低眉敛目,脸上露出几分艳羡:“都说池二公子不成器,你嫁给他时人人都不看好,谁料他竟有这番造化?说到底还是我们宁宁命好。”
命好?
沈棠宁眼底情绪淡淡,忽地一哂:“命数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你只瞧见我人前光鲜,又怎知这其中艰难?”
她前半生的确顺遂,家世,容貌,好夫婿,她都毫不费力得到了,至少在外人看来,再没有比她命更好的人。
可后半生,她也一一失去了所有最重要的东西,几乎为此付出了惨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