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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节

    说罢,蒋星重连忙躲开谢祯,直愣愣地冲进了里间。

    谢祯见她已绕过屏风后,便没有再跟进去,只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对蒋星重道:“想来清辉和孟昭,已经在安排今晚去义庄密探的事。

    ”

    蒋星重隔着屏风看向谢祯,见他模糊的身影,腰背挺直地坐在椅子上,仪态出众,格外赏心悦目。

    许是隔着屏风的缘故,蒋星重胆子莫名大了起来,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对他道:“希望不是他们。

    今晚,我们且等他们消息吧。

    ”

    谢祯身子微侧,对屏风里的蒋星重道:“你正常睡便好,我等着他们,若有消息,我会叫你。

    ”

    蒋星重却微叹一声,

    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方才和言公子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心间紧张,所以她紧着便钻进了屏风后。

    但是现在心情平复下来,蒋星重却已不再紧张。

    如今眼前的事,

    都那般的紧要,

    她和言公子,

    哪还有心思考虑情情爱爱的事?

    蒋星重来到谢祯身边,在他一旁坐下,

    望着他的眼睛,平静道:“我陪着你。

    ”

    谢祯转而看向她,正对上蒋星重温软又坚定的眸子,

    霎时心间漫上一股暖流。

    而这股暖流中,

    全无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因安心而来的感动。

    谢祯冲蒋星重抿唇一笑,点头道:“好,我们一起等。

    ”

    蒋星重也不记得他们在房中等了多久,

    只记得油灯的灯芯挑了好几回,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凉。

    而今日,她和谢祯之间几乎也没说什么话,各自心神不安,

    满心里只有傅清辉和孟昭前去义庄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约传来阵阵脚步声,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蒋星重和谢祯相视一眼,

    随后看向房门,

    紧紧盯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跟着便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门外传来傅清辉的声音,试探着唤道:“公子?”

    一听是傅清辉的声音,二人的心立时提了起来,不及谢祯开口说话,蒋星重已几步上前将门拉开。

    傅清辉和孟昭都在门外,蒋星重忙道:“你们快进来。

    ”

    待二人进屋,向谢祯行礼,蒋星重则重新关好了门,绕过他二人,走回谢祯身边坐下。

    蒋星重和谢祯的目光,紧紧黏在傅清辉和孟昭面上,谢祯问道:“结果如何?”

    傅清辉闻声,抬眼看向谢祯,神色间流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悲凉,仿佛渗透到他的骨血中,叫人瞧一眼便觉无力。

    蒋星重心里“咯噔”一声,霎时只觉手脚发麻。

    傅清辉和孟昭踟蹰半晌,傅清辉方才行礼,道:“回公子的话……是他们。

    ”

    谢祯猝然合目,蒋星重霎时只觉心里绷断了一根线,泪水溢满眼眶。

    静谧无声的夜里,蒋星重却仿佛听到清晰的碎裂之声,宛若翠玉砸向石壁,崩裂无状。

    好半晌,谢祯方才缓过劲儿来,看向傅清辉和孟昭道:“详细说来。

    ”

    二人皆是不由抿唇,孟昭上前一步,语气格外的轻,仿佛是怕惊着谢祯一般。

    他行礼道:“回公子的话,我已详细验过停放在义庄,之前死于瑞云楼的那几具尸身。

    尸身遭大火焚毁,基本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身上足以证明身份的衣衫、胎记……也尽皆毁于大火。

    经我辨别之后,有一具尸身,身体残缺,恰如宫中内臣。

    我通过牙齿辨别年龄,基本同之前京里派出的那批钦差相同。

    ”

    听着孟昭的话,蒋星重心间立时出现叶盛泽的面容。

    他是东厂的人,上一次奉命离开之前,还前来她房中跟她告别。

    他不过二十七八岁,还很年轻,很年轻……

    谢祯面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他搭在桌上的手臂,手在衣袖下紧紧握着,指甲几欲嵌进掌心里。

    他开口问道:“人数,也都对得上吗?”

    孟昭行礼道:“义庄中死于瑞云楼大火的人,尚有二十五位。

    叶盛泽等人,共二十一位。

    尸身皆遭焚毁,难能尽皆确认……”

    “你估摸呢?”谢祯不死心地问道,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人逃出来。

    孟昭抿唇,神色间似有不忍。

    半晌后,他道:“都是男子,但看年龄……都对得上。

    ”

    谢祯猝然合目。

    不知过了多久,他向孟昭和傅清辉问道:“没被人发觉吧?”

    傅清辉行礼道:“我负责放哨,孟大人负责验尸,未曾被人发觉。

    ”

    谢祯缓缓点头,“好……今夜之事,务必守口如瓶。

    你们去歇着吧。

    ”

    傅清辉和孟昭行礼退下。

    二人走后,坐在椅子上的谢祯,身子忽地一怔,险些歪倒。

    蒋星重忙起身相扶,谢祯下意识便握住了蒋星重的手,紧紧握住。

    许是气氛太过沉重的缘故,蒋星重根本没有发觉,反而下意识反握住谢祯的手,给予安慰。

    谢祯握着蒋星重的手,肩靠在她怀里,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他道:“阿满,派来南直隶暗查的钦差,竟是都已命丧黄泉。

    ”

    蒋星重眉眼微垂,她从未在谢祯面上看到如此灰败颓唐的神色。

    叶盛泽等人遭难,她如何不心痛,语气间隐带着怒意,对谢祯道:“南直隶的官绅,为利,当真是丧尽天良。

    ”

    谢祯缓缓摇头,无比自责道:“可是现在,他们客死他乡,我却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他可是皇帝,大昭的皇帝。

    微服私访至南直隶,得知钦差被害,却连命人收尸都不能。

    蒋星重何尝不明白谢祯此刻的自责,她道:“叶盛泽等人被害,想来是他们暗查之时,被南直隶的官绅发现了端倪。

    他们知道叶盛泽等人的身份,所以必须灭口。

    若是咱们现在收尸,南直隶的官绅,自然也会知道咱们是同叶盛泽等人是一伙的,是皇帝的人。

    ”

    所以现在,他们只能任凭叶盛泽等人的尸身躺在义庄里,不能得以入土为安,甚至在他们想出解决南直隶官绅的法子前,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公布他们

    牺牲的消息,不能循例安抚他们的家人。

    二人的手,就这般紧紧相牵紧握,蒋星重向谢祯道:“我们绝不能叫他们白死。

    他们死在淮安府,想来同淮安知府脱不了干系。

    他们会被灭口,想来一定是查到了不能叫顺天府知道的消息。

    昨日听苏永昼的话,瑞云楼着火,无一人出逃,想来也是早有安排。

    这等答案就发生在淮安,发生在淮安知府的眼皮子底下,我不信他能置身事外,若不然,咱们就淮安府知府查起。

    ”

    谢祯静静听完蒋星重这番话,随后抬转头,看向蒋星重。

    谢祯的目光沉在蒋星重的面容里,似是在思考什么。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疯狂念头,如雨后春笋般从他心间滋生。

    半晌后,谢祯看着蒋星重,问道:“你的意思是,查这个案子,顺藤摸瓜,收拾南直隶的官员?”

    蒋星重看着谢祯的眼睛,道:“纵难,可南直隶的问题,也要慢慢解决才是。

    ”

    谢祯盯着蒋星重看了半晌,忽地收回目光,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对她道:“已经很晚了,先歇着。

    ”

    蒋星重这才发觉他们二人的手正紧紧握着,她恍然惊觉,猛地从谢祯手中抽出手来,躲开了他的目光,跟着点头道:“好!”

    说罢,蒋星重再次逃一般钻回了屏风后,蹬了鞋,拉开被子便和衣钻进了榻中。

    谢祯正在屏风外,静静看着屏风后的床榻,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幸而,还有蒋星重在陪着他。

    她对解决南直隶的问题,有信心。

    可是这样慢慢解决,南直隶的官绅,建安党人,又是如此势力庞大,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削弱建安党人的势力?

    他们连钦差都敢杀,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叫他们尽皆死于大火。

    所以在京城,他们敢给他下药,敢如此胆大妄为地试图给大昭再换一个听话的皇帝。

    谢祯心间不由生出一个疑问,南直隶的问题,当真能够解决吗?

    谢祯静静想了片刻,方才转身,去外间的罗汉床上睡了。

    苏夫人面色微变,

    跟着讪讪笑笑,对许直道:“谁家过日子没点磕磕绊绊的,都是寻常事,你就别操心了。

    ”

    若说之前还觉得是小事的,

    可现在苏夫人这般一说,

    许直愈发感觉不对。

    蒋星重和谢祯也不由看向苏夫人,

    觉得这事恐怕不是苏家夫妇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谢祯此次来,正好也是为了了解民生,

    便含笑对苏夫人道:“如今许叔父已官至吏部尚书,夫人何不将家中难事告知许叔父,许是会迎刃而解。

    ”

    听谢祯这般说,

    许直便也会意,

    转头对苏夫人劝道:“公子说得不错,我难得回来一趟,舅母如今家里有什么烦心事,大可说与我听,

    许是能帮得上呢?”

    苏夫人闻言,似是心动,看向许直。

    可他盯着许直看了片刻,眸中神色复又暗淡下来,

    只笑着道:“嗐,真没什么事。

    也就是些寻常磕磕绊绊的事,犯不着烦劳你。

    等以后家里有了大事,我再找你,

    绝不会推脱。

    ”

    苏夫人还是拒绝告知,

    蒋星重和谢祯不由相视一眼,许直看了看谢祯,

    也只好道:“那便先吃饭。

    ”

    待吃过饭,苏夫人对几人道:“几位可以先在家里歇歇,等下我家老头子回来,就带几位去淮安府里头转转,尝尝当地美食。

    ”

    谢祯等人道了谢,苏夫人便暂且先回了自己院中。

    苏夫人走后,谢祯看向许直,道:“你舅父家中,似是有事。

    ”

    许直点头,随后叹道:“可舅父和舅母,都不愿意说。

    ”

    蒋星重扫了一圈门庭寥落,没什么下人的苏家,道:“按理来说,苏家有三个庄子,日子应当过得还算不错。

    可咱们来了两日,苏家只有两个嬷嬷,而且看二老的穿着,也是朴素得紧。

    怕是家里收入瓶颈,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苏家赖以生存的三个庄子上。

    ”

    听罢蒋星重的这番分析,谢祯转头对许直道:“方才苏夫人说你舅父去了庄子上,我们也去瞧瞧。

    既然他们不肯说,咱们便自己去找答案。

    ”

    谢祯提议,许直哪有不应的道理,立马行礼道:“就依公子所言。

    ”

    许直跟伺候的嬷嬷打听了苏家庄子的位置和路线,随行只挑了十名武艺高超的,便一道骑马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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