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事事仰赖于人!”也想起母后在讲述史书时,提到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道理。
他鼓起勇气,松开谢昭昭的手,向前迈了一小步,仰起小脸,看向萧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清晰平稳:“回……回皇祖父,孙儿以为,花开花谢,本是天时。然园中花木,得宫人精心养护,沃土甘霖,方能如此繁盛。然……”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小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认真思考,“然园丁虽勤,若花木自身不争,根基不牢,茎秆不韧,即便一时绚烂,风雨来时,亦不免凋零。是以姹紫嫣红者,既赖天时地利人和,更赖其自身……其自身奋发向上,汲养深根之故!”
稚嫩的童音在亭中响起,虽带着一丝颤抖,却逻辑清晰,观点明确!他不仅回答了“为何”,更引申出了“依赖外力”与“自身强大”的辩证关系!
这绝非一个普通四岁多孩童能有的见解!
亭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高无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陈嬷嬷刻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难以置信的愕然。就连萧彻,那古井无波的深眸中也骤然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沉睡的雄狮被意外惊醒!
他审视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萧钰身上,这一次,不再是看一个懵懂的孩童,而是带着一种全新的、如同发现璞玉般的惊异和深沉探究!
谢昭昭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狂喜如同岩浆般在她心底奔涌!
成了!
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谦逊和自豪的复杂神情,仿佛也为儿子的“早慧”感到意外和欣慰。
她微微侧身,将萧钰半护在身后,对着萧彻福身道:“太上皇恕罪,稚子无知,妄论花草,言语粗陋,让您见笑了。”
萧彻的目光从萧钰身上移开,落在谢昭昭那张看似谦恭、眼底却燃烧着野心的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让空气都凝滞了。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不再是对孩童的随意考校,而是带着一丝郑重的意味:
“花木之道,亦含至理。能见其‘争’与‘韧’,已属不易。”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萧钰,那眼神深邃难辨,最终化为一句听不出褒贬的评价:
“谢昭昭……你倒真是……教得好。”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般砸在谢昭昭心上!她知道,萧彻看穿了!看穿了这番“惊人之语”背后,是她谢昭昭精心灌输的结果!但他没有点破,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赞叹的玩味?
“儿臣惶恐,不敢居功,全赖太上皇洪福庇佑,钰儿天性……尚算勤勉。”谢昭昭垂眸,姿态恭谨至极,掩去了眼底翻腾的狂澜。
萧彻不再言语,转过身,继续看着湖中锦鲤。但亭内的气氛已然不同。那道无形的、审视的目光,仿佛变得更加锐利,也更加……复杂。
回慈安宫的路上,萧钰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表现”中,小脸上带着一丝兴奋的红晕,走路都轻快了几分。他悄悄抬头看谢昭昭,眼中充满了依赖和一种渴望得到肯定的光芒。
谢昭昭牵着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微热。她低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真实暖意的笑容,甚至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钰儿今日……做得极好。”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赞许。
萧钰的眼睛瞬间亮如星辰!所有的紧张和不安在这一刻化为巨大的满足和喜悦!他用力地回握住谢昭昭的手,小脸上绽开一个纯粹而灿烂的笑容。
这一刻的温情,短暂得如同虚幻的泡沫。
回到慈安宫,屏退左右,只留下陈嬷嬷。谢昭昭脸上的暖意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她看着因得到表扬而依旧有些兴奋的萧钰,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今日在太上皇面前,你应对尚可。然‘汲养深根’之言,略显锋芒,易招猜忌。日后当谨记,藏锋于钝,守拙于巧!去,将今日所言,结合《道德经》‘大巧若拙’之篇,写一篇三百字的感悟来!陈嬷嬷,你亲自看着他写!”
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萧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只剩下熟悉的敬畏和一丝茫然。他喏喏应声,跟着陈嬷嬷走向书案。
谢昭昭看着他那瞬间黯淡下去的小小背影,眼神冰冷如铁。
温情是短暂的奖励,冰冷和鞭策才是常态。
今日的“惊鸿一瞥”只是开始,她要的,是一个能在太上皇那深不可测的审视下,真正站稳脚跟、甚至……反客为主的完美帝王!为此,萧钰必须更快地成长,承受更多!
她走到窗边,望向澄瑞亭的方向,目光锐利如鹰隼。
“萧彻……”她在心中无声低语,“你看到了吗?这只是开始……本宫亲手雕琢的‘利器’,终有一日,会刺破你这无形的铁幕!”
窗外的春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慈安宫深处那双燃烧着冰冷野心和生存渴望的眼眸。养成的路,在短暂的闪光后,重新陷入更加严酷的铁幕之下。
而猎物与猎手之间的界限,在一次次的试探与反制中,变得愈发模糊而危险。